Chapter 5 以鑰匙通過那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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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8年 5月12日 晚上23時30分
美國 緬因州西部 Vault-X
金色通天塔實驗前30分鐘。
所羅門大廳。約櫃所在之地,這個面積接近5000英畝,由金屬和塑膠構成的巨大地下空間,已經為即將進行的試驗做好了準備。
作為軍方代表,瑞本坐在巨大的約櫃控制室裏,DARPA副局長艾德加.吉爾登斯坦和Vault-X最高負責人喬治.霍夫曼教授坐在一旁。
從監視器上可以看到在地下98層的自動化生產線上,一塊塊的粉紅色肉團模樣的東西被源源不斷地置入一種黑色塑膠容器內。它們被機械手以驚人的速度排布成某種特殊的幾何圖形陳列,運到這個容納約櫃的龐大空間,精確無誤地安置在已經停止脈動的巨大晶片上。遠遠望去,光怪陸離的幾何圖形如同巫師的符咒。
ASEG。Anti-Seers Power Generator。雖然同樣是以從約櫃提取的細胞組織進行培育,但卻在輔助設備的作用下培育出了與普通SPM完全相反的效果,能夠最大限度地中和SEERS效應,將其力量對宏觀物理環境的影響降到最低。在約櫃內部的每個角落都安裝有這樣的設備,但為了在此次實驗中防止萬一,幾乎所有的庫存ASEG都被提取出來,作為第二道防線安設在所羅門大廳中。
而在所羅門大廳中,專門為了解決來自約櫃的麻煩而設立,Vault-X的直屬警衛部隊。天狗(Heavenhound),已經嚴陣以待,隨時準備對付各種可能出現的問題。他們裝備的外骨骼戰鬥服是聯邦特種部隊都無緣使用的特殊型號,看起來龐大而臃腫,但實際上行動起來卻異常地輕靈迅捷。而他們手中的武器,更是直接來自SEERS的力量,也就是所謂的遺物兵器。
當然,最後的防禦手段仍然是俗套:20顆質能轉換彈被安置在約櫃的各個角落。一旦最後的緊急措施失效,軍方代表——也就是瑞本,將直接通過專門的遙控裝置將其引爆。質能轉換彈使用的力量也是來自SPM,為了避免可能發生的失控現象,所羅門大廳中還安設了相同當量的普通氫彈。
瑞本曾問過霍夫曼博士:“這些炸彈是否對約櫃有效?”博士的回答簡單明瞭:“SEERS才知道。”
還有半個小時。瑞本看著手中的控制器,這個原先冰冷刺骨的塑膠盒子已經被他手上的汗水弄的溫熱了。雖然他是個心理素質過硬的職業軍人,但此刻卻感到緊張正在侵襲著他的意識。
基地最下層龐大地熱發電機群落的全力運作產生的轟鳴隱隱回蕩在所羅門大廳中,岩漿的熾熱被轉換成電能,為金色通天塔實驗提供足夠的能量,讓約櫃打開世界之間的隧道——據說這樣可以溝通有限與無限,把多個相似而又不同,存在於可能性之間的世界。
如果核彈引爆,誰也逃不出去。他想。約櫃本體所在的所羅門大廳距離地幔層很近,整個基地的供電都是依靠某處的地殼斷裂帶的岩漿層產生的地熱而產生作為動力的,雖然所羅門大廳距離岩漿層很遠,但兩億噸當量的核彈在這樣的深度引爆,勢必引起大規模的地震,地幔中的岩漿帶將不可阻止地沿著被破壞的部分向上蔓延,整座基地都將在地震和自身巨大品質的作用下被撕裂。
88層以上在爆炸中倖存下來的人也許可以來得及利用地下火車站的緊急逃生專用路線脫離,但在所羅門大廳的人們即使能夠在2億噸當量的爆炸中倖存,也是無法逃生的——包括瑞本自己。
在他身旁,DARPA副局長艾德加正在和霍夫曼談論技術性問題,雖然瑞本對他們談論的什麼平行宇宙,孿相世界,多線時間軸以及什麼超EPR干涉效應一無所知,但他看得出來,霍夫曼博士對一切都漫不經心,就算實驗出現意外他也不會說什麼。,而艾德加則顯得頗為謹慎,並不時陷入不可知的沉思之中。
“也許沒什麼可擔心的。”瑞本安慰自己。畢竟作為軍人,他對這些技術上的東西完全不在行,國會高層誰也不願意親臨現場監督,而國防部長本人自然也不可能離開其五角大樓。但這位DARPA副局長卻是在華盛頓少見的頗有影響力的技術官員,約櫃計畫的發起人。他本人就是一位極其優秀的科學家。既然這樣一位本不必冒險的高層人物都親臨監督,那麼也許意味著他有相當的把握。
也許沒那麼危險吧?他想。按道理,大人物們應該更加惜命才對。
約櫃控制室是個完美的四分之一球體空間,面對巨大的主顯示幕,是一層接一層的環形控制臺,令瑞本聯想起NASA的太空梭發射現場。巨大的實體主顯示幕上閃動著各種高深莫測的資料、圖表和曲線圖,而懸浮在大廳各處的全息顯示幕幕則負責顯示影像資料。
其中一些影像引起了瑞本的注意。
那不是設施內部的監控錄像,而是各種室外場景的。
但是……那都是些怎樣的場景啊!
場景A:在毫無生氣的死寂沙灘上,看不到任何生命的痕跡。黑色的大海因為某種原因而高高隆起,酷似一個巨大的瞳仁。而在那瞳仁中所映射的,赫然是一張人面的倒影——第一接觸者的面容的倒影!
場景B:一片肉紅色的汪洋大海,翻騰著無數的器官,令人聯想起約櫃的表面。從那大海中,無數的扭動著的觸手向黑暗的天空揮舞著。在那無光的天空中,既沒有太陽也沒有月亮,只有一個暗淡模糊的黑色球體。
場景C:整個大地上鋪滿了某種奇怪的,類似粗大根須狀物體。在遠方的地平線上,那些根須拔地而起,形成一片直插雲霄的黑色森林。而在那覆蓋整個天空的厚重的紅色雲層之後,隱約可以看見一張蠕動著的,如同來自地獄的常春藤般覆蓋了整個天空的,黑綠色天幕。
場景D:一個由半透明的、蠕動著的器官和內臟構成的世界,仿佛是在某種巨大生物的體內。畫面微微晃動著,看起來像是在某種液體中拍攝的。而在那“空中”,時不時有一群希奇古怪的東西遊蕩而過。
“那些到底都是些什麼地方?”瑞本小心地朝艾德加副局長和霍夫曼教授看去,然後高興地看到那兩個傢伙對自己有所反應:“看起來不像是地球。”
“那—是—地球。”霍夫曼教授硬邦邦地說,讓瑞本覺得自己好象被當面打了一拳:“只不過是存在於另外一種可能性中的地球而已。”
“那是什麼呢?”瑞本好奇地問道:“平行世界嗎?”
“平行世界?這個說法不精確。”這次輪到艾德加說話了:“應該說是:我們這個地球的其他可能性。這樣更加恰當。”
瑞本覺得自己好象回到了中學時代。他在說什麼?
“簡單地說,這有點像是量子疊加態——所謂量子疊加態就是一個粒子可以同時出於多個不同的狀態中的意思。比如說,一個電子可以電子雲的形式同時存在于原子核周圍的很多位置,在每個點上都以各自不同的方向和速度自旋。這麼說吧,在一個氫原子中,即使只有一個電子的,但它們卻能如同多個不同的,並且獨立的個體一樣存在。”
“但這種狀態會因為外界干涉而消失,只剩下一種狀態——比如,當我們去觀測這個電子時,只會觀測到它在某一個狀態下的位置和自旋方向,而其他存在於概率中的狀態則消失了。這就是所謂的量子塌縮(Collapse)。”
“當然,這種現象只存在於微觀物理領域。在正常情況下,宏觀世界是觀察不到這樣的現象的,因為大量因素之間的互相干涉,因為統計效應,世界被穩定下來,成為一個有秩序的,我們所熟知的世界。這種因為大規模的互相干涉和統計效應而導致量子疊加態的消失,就是所謂的消相干作用。”
“那麼問題就是:如果把觀察尺度放大到整個宇宙,這樣的情況也會出現嗎?休.艾佛萊特(Hugh Everett)就是這樣認為的,而這也就是多世界解釋(Many-World Interpretation)的核心觀點。”
瑞本好象聽明白一點,但卻還是一頭霧水。不知道這和能夠獲得無限能量的金色通天塔有什麼關係。
“情況有點類似于薛定諤貓。被關在盒子裏的貓,其生死完全取決於一個原子是否發生衰變。而如果根據艾佛萊特的多世界解釋,那麼這只倒楣的貓將沿著時間線被分裂成無數分支的……呃……平行世界。原子衰變還是不衰變?概率是50%,於是貓所在的世界就分支成為兩種世界:在50%的時間線中,貓死去;在另外50%的時間線中,貓活著。”
瑞本開始後悔問那個問題了,因為他越聽越糊塗了。
見鬼,要是當初不問那個問題的話……
“而在地球上,在25年前,確實就發生過這樣的事——整個地球的生態系統,包括人類自身在內,都充當了一回薛定諤貓。因為第一接觸者……”
“系統準備完畢。”回蕩在控制室中的那個渾厚的合成男聲打斷了他們的交談。,一個小小的全息顯示幕在霍夫曼教授的面前浮現。
艾德加和霍夫曼教授互相看了一眼,然後他們有看看瑞本。
霍夫曼教授用力拍了一個巴掌:“DO IT。”
他飛快地敲打著那全息顯示幕上的鍵盤,輸入一串長得可怕的密碼。
字元本身並沒有被遮罩掉,於是瑞本看到,那密碼是:
Through.the.gates.of.the.platium.key
然後,他按下了那個按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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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在所羅門大廳那巨大的穹頂中央,那所有監視器的視野所不及之處,一個人影倒懸於此。
一個身穿一身類似於軍裝的黑色制服,以及擁有比身上的制服更加黑暗肌膚和頭髮的,少年一般的形體。
他靜靜地站立于所羅門大廳的穹頂正中,在他的頭頂上便是那巨大的約櫃,而即使以這樣天地顛倒的姿勢站立,他卻連衣角都沒有因重力而向“上”垂下。
那少年看起來並不高大,幾乎不到5英尺高,身材也很單薄,看起來最多也就十二三歲年紀。他所站的位置恰好位於所有監視器的死角,絕對沒有人能夠發現他的存在。
不知出於什麼理由,那少年的手中拿著一把摺扇,遮住了自己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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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ANCHLINE-Freka-00
EIDOLONWORLD
佛雷卡站在深藍色的海面上,靜靜沉思。
白金色的鑰匙在她手中閃爍著柔潤的銀光。
對於人類來說,無數個自己同時出現在一個世界中,各自分工,同時享受各種樂趣,這實在是件很詭異的事情。而由於人類那被束縛於一個概率平面中的感官模式,以及由這種感官所發展而來的思維,人類基本上是無法認同複數個“我”同時存在這樣的概念的——對於人類來說:“我”是唯一的,獨特的,即使另外那些傢伙擁有和“我”相同的肉體與靈魂,也依然是“他”。
而且“他”們還知道“我”的一切秘密與弱點,並且是除了資源以外,連“身份”都要和“我”爭奪的對手。
人類實在是難以接受這樣的存在形式的,因為他們的思維和感官本來就不是為了適應這種存在形式而設計的。
作為SEERS的親緣生命形式,佛雷卡卻覺得理所當然,通過同時進行的並行多進程自我,她無論在思維能力還是行動力上都遠非人類所能相比——當使用海德拉效應後,所有的佛雷卡都是擁有相同身份和獨立意識的完整個體,而非由同一個程式控制的多個終端(對此,人類是難以接受,更難以理解的)。
而作為SEERS之母,諸海之白麒麟瞭解宇宙那存在於無數可能性之間的複合本質,並且能夠清楚地感受到它們中的任何一個。
沒有什麼事情是“確定”存在,而又“確定”不存在的。
只要可能性不為0,就總是會有符合她心意的概率平面出現。
通過無數相同本質的獨立個體,佛雷卡們可以將命運之線鎖定在自己希望的方向上……當然,是SEERS將她的力量封印之前。
在實施生態革命的過程中,她從那些被吸收的人類記憶中知道了平行宇宙這個概念。雖然荒謬絕倫,但在很多主旨觀點上倒是和概率平面理論挺相似的。而且聽起來好象也比較形象,於是佛雷卡就用平行宇宙來作為概率平面的俗稱了。
無數的可能性,甚至一些很微小的可能性都是可以存在,並且發展出屬於自己的時間線。
而其中最有趣的,莫過於自己那曾經以人類生活的那一個概率平面。
最初,這僅僅是一個近乎於單線發展的概率平面。SEERS控制著所有的可能性,這個屬於人類與人性的世界上所發生,正在發生以及將要發生的一切始終都在按照SEERS編寫的劇本發展。而直到她在衝動中向SEERS許下第二個願望後……
當時,SEERS幫助她找到了自己出生的地方。在生態革命中,SEERS吸收並記錄了地球上所有生命的基因情報和記憶本身。通過檢索和對照這些記憶,要找出佛雷卡的出生地並不是件困難的事。
那是一個位於肅甘西南部的貧困村落。
貧瘠。乾旱。污染。沙漠化。沒有希望的人們。因為近親婚配、營養不良和嚴重的工業環境污染而導致的畸形兒仍在不斷出現。
當時這個景象並沒有嚴重地刺激到她,因為此前她去過印度,去過非洲,去過世界各地很多地方,到處都能見到這樣的人——毫無意義和希望,僅僅是“活著”,然後像螻蟻一樣死去,然後被整個世界遺忘的人們。她很理解這種感受,自己也曾經是這樣可悲的人類之一。
永遠都必須有無數這樣的人們必須忍受這樣可悲的生命嗎?
SEERS的回答是:“如果有人希望創造一個充滿富足,沒有罪惡,沒有罪惡,每個人都能幸福安樂地生活的世界,那麼一定會有很多人覺得不高興。”
伍德贊同這個說法:“沒有罪惡與苦難的世界絕對不能成為一個美麗的世界,正因為這個世界上存在罪惡和苦難,這個世界才精彩——當然,遭罪的人不能是我。”
也許吧。但是佛雷卡在思考了一整天後,向SEERS許下了第二個願望:
“我要讓我的孩子們無災無病,無憂無懼,永遠生活在富足、歡樂與安定之中。”
這是衝動嗎?可這卻是在深思熟慮之後的衝動,畢竟她沒有生育後代的能力,即使能夠精確地模仿出人類女性懷孕的過程,生出的也只不過是自己的複製品罷了。在仔細分析後,她覺得這話應該是對SEERS說的。SEERS並不喜歡人類的世界,而佛雷卡喜歡。
但人類的世界確實並不美好。其中最讓佛雷卡噁心的地方是:如果沒有別人的苦難作為背景,人類常常會覺得世界很無趣——包括她自己。
受苦就讓下等人去受苦吧。
感受幸福是上等人的專利。
佛雷卡並不把自己視為貴族。
因為她把自己視為高等動物。
雖然她有很多珍惜的好朋友。
但其他人依然只是猴子而已
只是為了顧及朋友的面子她從來不這樣說而已。
但是從那一個願望開始,發展出了一個新的可能性。
而那個可能性的原點,就是SEERS送給她的臨別禮物——普雷爾斯(PLAYERS)。
這是一個程式,賦予了佛雷卡以繁衍後代的能力。而按照SEERS的說法,這孩子雖然具有第一世代SEERS的智慧與力量,但卻是與她非常接近的存在。即是說:普雷爾斯,可以說是具有“人性”的SEERS,哪怕因為搭載了A程式而導致智力大幅度下降。
SEERS始終都不覺得人類的世界是美麗的,人類的生活是美好的。這是佛雷卡最大的遺憾之所在。
而SEERS也非常清楚佛雷卡想要什麼,於是它們就這樣做了。
另一方面,既然是臨別禮物,那就意味著佛雷卡將永遠不會再能看到這片她所深深眷戀的大海。
為了得到她一直渴望的幸福,她生於這片海洋。
為了與自己的所愛永恆相伴,她回歸這片海洋。
生於斯,歸於斯。
而現在,為了找出一種被稱為意義的東西,她將離開這片海洋。
即使不是為了自己,僅僅是為了SEERS的囑託,她也必須這樣做。
那麼,還能回來嗎?
順其自然吧。她想。
佛雷卡將白金之匙輕輕拋入腳下的海面。
周圍閃耀起一片銀色的輝煌。
鑰匙已經被使用。
於是那門便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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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R控制端子初始化完成。第一接觸者精神資料穩定。”
“系統活性化中,初始強度:18。”
所羅門大廳的約櫃控制室中,巨大的全息顯示幕將這足有三個足球場大小的房間籠罩其中。令人眼花繚亂的資料與曲線在分佈各處的子屏上飛快地閃動。而在龐大的主顯示幕上,一條綠色的曲線線緩慢地爬行著,向標誌著臨界值的紅線上升。這是金色通天塔實驗中用來監控門的建立過程時所必須的標誌。
瑞本緊張地坐在椅子裏,他的手心冒汗,緊盯著那綠色的曲線懶洋洋地向紅線爬升。控制室裏靜悄悄的,除了偶爾響起的電子合成語音廣播以外,幾乎沒有人說話。透過一旁的玻璃牆,可以看到約櫃那1英里高的巍峨身形靜靜矗立,遙不可及的頂端消失在所羅門大廳那寬廣穹隆的黑暗之中。
然後,約櫃,打開了。
就在這時,懸浮在大廳中的那些巨大晶片開始發出微光,開始抵禦那尚未顯現徵兆的不良影響。整個所羅門大廳中的一切都籠罩在一片淡紅色的光暈之中。正在大廳待命的天狗部隊也開始做好戰鬥準備。瑞本從控制室的全息顯示幕中可以看到,四條纖細的金屬觸手從他們的肩頭伸展而出,如同四條額外的肢體般巧妙地伴隨和輔助主人的每一個動作。它們看起來非常纖細,但卻強壯有力,而在它們頂端的金屬指爪上,顯然安裝有相當強力的武器——就像他們手中所持的那些一樣。
而在全副武裝的天狗部隊士兵周圍,更有無數裝載於輪胎、履帶、甚至反重力懸浮底盤上的奇怪裝置。他們已經全部作好準備,迎接那隨時可能出現的挑戰。
約櫃表面那由無數形狀標準的模組化構造製成的外殼上泛起一道密密麻麻的網格,然後開始向外擴張開來。
這是一個令人驚歎的奇景。
從那光的網格中伸出無數細小的橫杠、豎棒,然後自動聯結,成為一套精巧纖細的金屬框架。然後沿著這金屬框架,約櫃的外殼化作無數巨大的立方體,沿著那看起來脆弱無比的金屬框架無聲無息地滑開了,變成四面向外傾斜,看起來搖搖欲墜的金屬花瓣。
大量泛著幽靈般微光的氣體從花瓣之間噴湧而出,空靈而聖潔的歌聲從那團朦朧的氣體所構成的雲團中飄蕩而出,被保存在粗糙的金屬外殼中,由非人類的手所製造的,真正的約櫃,展露出來。
約櫃的真正形態。
一個直徑超過3000英尺,生滿無數觸手、偽足、肢體和血盆大口的,巨大無定形肉團。被大量毛細血管、神經節和厚實的黏液所覆蓋的表面如同煮沸的肉湯一樣瘋狂翻滾著、生成和分解著無數形態詭異的器官。而在它的周圍,無數小小的物體圍繞著它,在空中漫無目的地浮游著。
那巨大無定形肉團表面生有無數環以觸手和利齒的血盆大口,齊聲吟唱著沒有歌詞的聖歌。而在那深沉而悠長,如同母親的搖籃曲般甜美的歌聲中,約櫃不停波動著,顫抖著,仿佛一顆巨大的心臟。
而在約櫃的中央,是一張人類女性的面孔。
如同聖母般端莊而慈和。
第一接觸者的臉。
那就是約櫃的真面目,第一接觸者佛雷卡,諸海之白麒麟。
每一次見到約櫃的真正形態,都會令瑞本感到一種發自本能的毛骨悚然。那是人類對異質性存在的本能恐懼,而異質存在的極至,就是對人類自身的拙劣模仿。
自從來到Valut-X的這幾天,霍夫曼教授已經告訴了他無數匪夷所思的東西。
關於SEERS。
關於約櫃。
關於……第一接觸者。
在所有的一切詭異與瘋狂中,第一接觸者是其中最古怪的存在。
按照霍夫曼教授的說法,眼前這個傢伙應該才是第一接觸者的本來面目。
第一接觸者本來曾經是人類,但卻因為與尚處於早期進化階段的SEERS共生而成為了另一種東西。
也就是說,她,第一接觸者,那個被稱為佛雷卡的女子,並不是變成怪物的人。
而是變成人的怪物。
而且是非常恐怖,無論在肉體還是靈魂上都與人類完全不同的,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怪物。
而它最奇怪,最匪夷所思的地方,就是它居然擁有,或者說保留有,人性。
空靈婉轉的聖歌回蕩于所羅門大廳的每一個角落。靠近於約櫃的某個筒狀高塔表面的淡紅色防禦層不知為何突然消失了。
幾乎就在失去保護的一瞬間,筒狀高塔那本是固體的金屬外殼在某種看不見的力量作用下居然開始像水一樣波濤翻滾。異變一旦突破防禦就會瞬間加劇。最初還顯得和緩的波紋在幾秒鐘後變成了十余米高的巨浪,無聲而迅速地劃過整個表面,將一切與之相連的物體統統捲入體內。此時那高塔周圍的燈光開始一片片在短路的火花中熄滅,整個高塔就如同一條漆黑色的水柱,懸掛在所羅門大廳的幽暗中。
接著,高塔表面的波濤開始傳播到底座,並以其為中心向外繼續擴散。堅不可摧的金屬外殼被無形的手如同橡皮泥般扭曲,變形,然後伸展出無數瘋狂舞動著的,漆黑色的觸手。
但淡紅色的防護層已經重新覆蓋了那變異的設施。液化與變形現象瞬間終止,只剩下一座模樣詭奇而扭曲,表面佈滿光怪陸離的浮雕狀花紋和仿佛仍在扭動的觸手的,像塔一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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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ANCHLINE-Freka-01
EIDOLONWORLD—SINGULARITY
佛雷卡周圍一片虛無,包括她自己。
同時,除了她自己。
沒有實體,空無一物,但又充盈於一切。
SEERS給她的鑰匙,是打開那溝通有限與無限,將所有可能性聯結為一的門的鑰匙。
將佛雷卡的人性與神性聯結為一,賦予意志以力量,賦予生命以意義的鑰匙。
在那一瞬間,她不再只是“看到”、“聽到”和“感受到”自己的神性,而是切實地,與這無數可能的形態,以及真正的形態,在物理上統合成一個整體。
有限與無限,宏觀與微觀,個體與群體,一切便在她周圍。
不再以存在於互相獨立的概率平面的隔離個體的形式存在,而是切實地同時存在於多種不同形態與狀態中。
神性與人性的統合。力量與意志的一致。
一個人性的佛雷卡身穿玉白色的長裙,如聖母般聖潔而莊嚴,高高在上,令人景仰——聖母佛雷卡的嗜好:成人電影,SM,用鏈鋸把人分屍。
一個神性的佛雷卡是長有無數人面和觸手的生體戴森球。
一個人性的佛雷卡戴著副平光眼鏡,喜歡沉思。並不是近視,但戴上眼鏡可以增加OL屬性,這就是唯一的理由。
一個神性的佛雷卡是籠罩整個太陽系的原生質雲團。
一個人性的佛雷卡是個十一二歲的稚齡少女,只存在于伍德和一眾大叔身邊,用銷魂蝕骨的雙馬尾迷惑大叔們的心靈。
一個神性的佛雷卡是直徑數億公里,可以隨意生成各種器官的無定形生物組織。
一個人性的佛雷卡是個身材碩長,體格強健,充滿邪氣的黑衣男子。當然的,成為男人後,就可以理所當然地放浪形骸了——尤其是處理和男人之間的關係時。
一個神性的佛雷卡是以根系貫穿和聯結所有行星,並以黑色的葉片包裹已經成為黑洞的太陽的龐大植物。
一個人性的佛雷卡頭戴牛仔帽,腳踏馬靴,桀驁不馴。這樣才符合她摩托車(旅行)愛好者的身份與性格。
一個神性的佛雷卡是由數以百萬億計的個體生物構成,如同蟻群般的超巨大集群型超生命體。
一個人性的佛雷卡身披著半透明的薄紗,眼波流轉,顧盼嫣然。性欲動物有什麼不好?畢竟和英俊小哥幹那事挺快活的。如果有一天能和SE……天!不行的!這太禁斷了!
一個神性的佛雷卡是體長30天文單位,以游離暗物質為食的巨大腔腸動物。
這是一個無法被人類的感官描述的過程。無數的人性與無數的神性。存在於無數可能性之間的無數的佛雷卡。
她就是如此的存在。神性的力量與空虛。人性的卑微與充實。
如同伍德說的那樣,這有點像個化妝舞會,非人的佛雷卡戴上誇張的面具,扮演著人類的角色。而這一切僅僅是因為作為人類時的記憶與SEERS的某種不為人類所理解的動機。
佛雷卡和一般的使徒存在本質區別。她是SEERS進化過程中扮演過極其重要的一部分。
當她和SEERS在那個垃圾場相遇時,SEERS剛剛出生不到27天。剛剛離開舒適而富足的培養槽,來到這個充滿危險的自然界。
SEERS鑽進了她的體內。在她的子宮裏,SEERS建立了適合它們生存的生態系統。
它們在佛雷卡的子宮裏停留了很長時間,幾乎有一整天。然後,隨著各種難題被一一解決,SEERS開始向她全身擴展。
SEERS在她體內建立了一個龐大的帝國。而這個龐大的帝國僅僅是隨後出現的,更加龐大,更加宏偉的領域的原點而已。
無數的技術上的突破佛雷卡的體內發生,成為日後無數強大力量的基礎。
她的子宮,是SEERS離開實驗室的伊甸園後在塵世落腳定居的第一片土地。
她的肉體,就是那個在不到25年時間裏便吞沒整個銀河的巨大實體的開端。
那是一個值得回味和銘記的幸福時光。她的肉體本身就是SEERS的世界,而她的靈魂則是作為這個世界的意志。
她對於SEERS,就如同地球對於人類,是歷史與文明起源之地。
她是,SEERS的蓋婭。
大約30小時後,SEERS成功完成了第一階段的生態革命——在佛雷卡的體內,她的肉體。
然後SEERS告訴她,它們將開始行動,將這個適合它們生活的生態系統擴展到整個地球。而佛雷卡自己,就是這個工程的原點。
粗大的觸手在垃圾場地下悄然穿行,捕食包括其他拾荒者在內的一切生物。繁茂的根須伸入地下深處,吸取沼氣、礦物和有機物。寬大的黑色葉片出現於垃圾場的各個角落,將來自太陽的光能吸收。她並不害怕被人發現,因為SEERS告訴她,垃圾場附近的所有生物已經處於它們的控制之下。而就在此時,它們已經數以千億計地進入健康市的下水道和供水系統,並通過寄生在水生動物的體內,沿著長江向上游、下游和海洋擴散。
對整個哲江省的控制將在大約6小時後完成,而在這個過程中,SEERS本身也在劇烈增殖。佛雷卡自己,就是SEERS向全球擴張的本部。
佛雷卡非常幸福。
第二天,在溫暖的晨曦中,SEERS告訴她:全球擴張的時候到了。
她把自己那直徑超過50米的巨大身軀伸展成海星的形狀,向周圍的所有方向擴展,增殖,將接觸到的一切生物全部吸收為身體的一部分。
整個過程以無數種不同的形式完成,但目的和結果都是相同的。
佛雷卡的身體不斷膨脹,將所遇到的一切生命全部吸收。三天后,整個地球已經被一層厚達60公里的粉紅色黏液構成的海洋完全覆蓋。而那,就是佛雷卡的身體。
她的身體是SEERS的樂園。而以她的身體為基礎,SEERS繼續擴張。
兩個月後,SEERS開始建造戴森球,或類似的東西。
五個月後,SEERS將整個太陽系全部納入自己的懷抱。
在太陽系中的一切,都是以佛雷卡和她的肉體製造的。而她的意識,就是整個太陽系生態系統控制程式的基礎。
如果說之前的佛雷卡是地球之神,那麼現在的她就是太陽系之神。
這就是,佛雷卡的神性。
然後,SEERS的技術繼續進步,在繼續向其他的太陽擴張的同時,它們本身也在發生變化。變成佛雷卡也覺得陌生的東西。然後又過了十幾年,SEERS不再需要她了。
SEERS離開了。佛雷卡發現自己失去了生命的意義。
SEERS許諾會經常回來看望她。唯一能夠做的,就是等待。
沒有意義。沒有目標。沒有內容。這就是佛雷卡的生活。
但是在那命運的開端,存在於概率之中的歷史洪流分支出了一條幾乎微不可見的支流。
佛雷卡向SEERS要求作為人類的幸福。而SEERS則滿足了她的願望。
這條小小的支流,就是佛雷卡的人性。
渺小,卑微,低級生物的生活。佛雷卡不否認這一點。
但佛雷卡自己就是低級生物的一員,她喜歡那些低級生物所擁有的一切。
更重要的是,在這以人類身份生活的10年,這屬於人間的10年,佛雷卡的生命中擁有了一種東西:內容。
SEERS是強大而睿智的,但那和佛雷卡無關。和它們生活的日子幸福而溫馨,但當SEERS不再需要她時,就把她毫不留情地拋在腦後了。而在吸收整個太陽系的過程中,她的人格、邏輯與意志一直在隨著肉體的擴張而不斷變得遲鈍,成為軀體龐大而大腦狹小的恐龍。
她確實不再被身為人類時的情感與欲望所困擾,但卻失去了目的和意義。
而現在,佛雷卡的人性就成為了目的和意義。
神性的力量和人性的意志,開創一條屬於自己道路。
哪怕,有很多佛雷卡質疑這條道路的正確性。
哪怕,有很多佛雷卡擔心這條道路的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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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式繼續運行。主顯示幕上,那根綠色的細線繼續以平穩的30度角向上爬升。
這是一種令人不安的壓抑,空氣中仿佛有某種東西正在蓄勢待發。
比如那些……懶洋洋地浮游在約櫃周圍的東西。
即使不通過控制室裏的顯示幕,僅僅從玻璃窗就能清楚地看到那些東西。
那些東西看起來像是約櫃的縮小版,一個生滿觸手和血盆大口,被包裹在如海草般的毛細血管和神經節中,不停蠕動著的無定形肉團。它們籠罩在絢爛而朦朧的光芒中,吊兒郎當,晃晃悠悠地地游來遊去。它們大的像房屋,小得如蚊蟲,並且不停地分裂與融合著。
沒有人知道瑞本的真正身份。新正教在美國也有秘密教會,而作為人類皇帝的僕人,皇帝賜予了他力量,甚至連一些不擅長直接戰鬥的G.O.O都能難以匹敵。而和他在訓練和實戰中收拾過的各種對手相比,那些東西看起來沒有什麼智力,也不像是很有力量,速度也不快。但不知為什麼,在看到這些奇怪的東西時,瑞本總感覺全身裏裏外外都有什麼東西在爬動。
有種直覺在告訴他:雖然他的力量確實在那些東西之上,但無論如何也不要和它們為敵。
不是力量的原因,而是對某種來自人類之外的異類的畏懼。
對一隻龐大獅子的畏懼,和對一隻色彩斑斕的軟體動物的畏懼,是完全不同的。
“Freka’s Agkelocyst。”霍夫曼教授這樣說明道:“如果直接按照字面上的名詞翻譯的話,就是天使胞囊。”
“不過這只是學名,聽起來有些拗口。所以我們一般都把它們稱呼為‘佛雷卡的血肉侍女’。”
血肉侍女?瑞本注視著那些東西,既然約櫃是女性,那麼作為其縮小版的那些東西也確實應該以侍女而非僕從命名了。
一般來說,一種東西被冠以女性稱謂應該顯得比較惹人喜愛才對。但對於這種東西,被冠以女性的稱呼,反而更加讓他覺得毛骨悚然了。
雖然血肉侍女們只是單純地圍繞著約櫃飄來飄去,沒有任何敵對的跡象,但瑞本毫不懷疑:
很快,它們就要有所行動了。而即使它們沒有敵意,也必然是極其麻煩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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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ANCHLINE-Freka-02
EIDOLONWORLD—SINGULARITY
屬於光的平行世界。
屬於影的孿相世界。
看起來非常相似,但卻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概念。
原初之奇點通過隨機性的量子漲落而出現於被SEERS稱之為充盈之無的東西,爆發成為人類和SEERS所存所在所知的宇宙。
就如同無數基本粒子因為隨機性的量子漲落生成於本該吞噬一切的黑洞,然後以渺茫的概率從那連光都可以吞噬的事相視界(Event Horizon)中逃逸而出。
概率渺茫,就如同粒子突破黑洞的引力之井的概率一樣渺茫。但因數量無限,所以寰宇無限。
生與概率的平行世界投影於象徵無限與虛無的充盈之無,在渺茫的概率與充盈的無限中,同步生成完全相同,但卻有形有質有能量的實在之物。
虛無即萬有,鏡影即本尊,這實在是一種非常奇怪的東西。人類那基於電磁波成相(視覺)、介質振動(聽覺)、分子偵測(嗅覺和味覺)和壓感分析(觸覺)的感官無法向大腦描述它,而建立在這感官之上的思維是無法理解這種概念。
這種概念是如此的詭異,以至於抽象的數學模型都無法用來表述之。
打開那門,無限個神性的佛雷卡和人性的佛雷卡聚集在一起。
她們並不是像開會一樣聚集在一起,而是“獨自”凝立于虛無與萬有之間。
在無限個有限中,佛雷卡和自己商量著。她是她,她是她們,她們是她們,她們是她,她是佛雷卡,她們是佛雷卡,佛雷卡是佛雷卡,佛雷卡是她們。
這真是個足以令人神經錯亂的奇怪狀態。
從某種角度上看,同時存在於無數不同狀態的佛雷卡實質上是一個量子比特,每個佛雷卡的可能存在形態,無論是神性還是人性,都是其本征態之一。以這種方式而實施的量子疊加態計算。
效率並不高,因為不管怎麼說佛雷卡都只有“一個”,雖然通過平行世界投影於充盈之無而以實在之物的形式存在,但卻依然是一個。
本來就是鏡中之影的孿相存在,即使成為了實體也一樣是相同的存在。因為如果不是這樣,她與她們根本不會出現。
而正因為是完全的同質性存在,所以佛雷卡雖然具有無限的可能態,但卻依然是佛雷卡。
有很多問題,而這很多問題中最大的一個就是:雖然可以資料類比的方式,將具有相同特性的本征態作為虛擬量子比特,但還是無法形成一個以上么正矩陣,即不管怎麼樣,都只有佛雷卡這“一個”量子邏輯門。因此佛雷卡的存在形式依然與生物量子電腦相差甚遠。
但那並不是她所關心的問題。她的視野只集中於地球這個小小的世界,她在那個世界的問題才是最重要的。而另一方面,她在那個星球上顯得過於強大了,沒有可以威脅到她的力量,因此她不去考慮這個問題。
佛雷卡對自己說:“那麼現在,我都在這裏了。”
佛雷卡提醒自己:“向前走,我們就再也回不去了。”
佛雷卡反問道:“回去了又怎樣?SEERS已經不需要我了!靠!這傢伙……”
佛雷卡沿著時間線的逆向眺望,沉思著返回的可能性。但她隨即發現門已經不復存在。
佛雷卡用力唾一口:“老實說,我倒懷疑SEERS巴不得把我甩開了。”
佛雷卡反對:“真的?但他大可什麼也不必去做,一切順其自然就,大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佛雷卡點點頭:“同意。SEERS希望我去做什麼。”
佛雷卡說:“就算我拒絕,他也有辦法把我一腳踢出去。”
佛雷卡黯然道:“這就是……沒有力量的一方所必然面對的情況了。”
佛雷卡又問自己:“還能回去嗎?”
佛雷卡繼續問:“如果以後能找到回去的路,SEERS會歡迎我嗎?”
佛雷卡輕輕歎了口氣:“我看不會。”
佛雷卡沉默了一瞬,覺得有些感傷:“……但願他一切都好。”
最後,佛雷卡聳聳肩,作出無所謂的姿態:“那麼,既然如此,管他呢,先回家去吧。意義這種東西大多數都是後成的,有生活便有成就,而要有成就,首先就應該有足夠的力量。”
“畢竟,擁有無限能量的我,在地球上是無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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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立于所羅門大廳穹頂之上的黑色無面身影突然無聲地抖動起來,仿佛正在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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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櫃的表面開始膨脹。
一是種很奇怪的過程。那巨大的無定形肉團開始像氣球一樣不斷膨脹,很快其直徑就已經接近一英里。但卻絲毫沒有因此而變得稀疏,從一團巨大生物組織團塊變成木星般的氣體。增加的是實實在在的品質,而不僅僅只是體積的增加而已。
任何人都知道,約櫃可以在沒有任何外來能量和物質的情況下不斷增殖,而現在,這種過程因為某種原因而變得更加激烈而迅速。
約櫃繼續膨脹著,它懸浮在四片巨大而傾斜的金屬花瓣中央,吟唱著沒有歌詞的聖歌,空靈而悠長的女聲極富穿透力和感染力。而就在這歌聲中,一道道無形的波動以約櫃為中心在寂靜中擴散開來。
“約櫃其實並不是在唱歌。”艾德加副局長解釋道:“與其說是歌聲,倒不如說是某種因為潛在的量子狀間干涉而產生的振動。如果不以專門的措施加以壓制,來自其他可能性的部分就直接出現在我們‘這一邊’。至於會發生些什麼,你剛才也看見了。”
發生什麼?像剛才那樣?
懸浮在所羅門大廳中,排列成無數巨大方陣的ASEG陣列開始全力運轉,將大廳裏的一切保護在某種淡紅色的結界中。如同受到驚擾的鳥群,那些圍繞著約櫃周圍旋轉著的,被稱為“佛雷卡的血肉侍女”,生滿觸手、大嘴與器官的肉團們開始變得有些不安分起來。
變得更有目的性。
很明顯,血肉侍女們並不喜歡那些ASEG晶片。雖然它們仍然沒有表現出敵意,但其中的一個,還是採取了行動。
一個足有小汽車那麼大的血肉侍女離開了約櫃周圍的群體,徑直向外晃晃悠悠地飄去。
那傢伙的目標很明顯,一個ASEG陣列晶片——那層層疊疊懸浮在所羅門大廳中,用來生成那種淡紅色防護層,以免大廳和大廳中的一切受到約櫃歌聲的影響而變成……某種很糟糕的東西。
霍夫曼教授沒和他提到血肉侍女是否會戰鬥,以及怎樣戰鬥,但那不重要,因為瑞本已經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了。
血肉侍女朝距離它最近的一個ASEG陣列晶片飄去。雖然行動的方式說不出的彆扭,但它的動作確實不快,甚至可以說是懶洋洋的。
但那只不過是種錯覺,因為在靠近目標的瞬間,它的動作會毫無徵兆地變得異常迅猛,而且……。
血肉侍女並沒有攻擊距離最近,看起來似乎是它選定的目標的那個晶片,而是它的鄰居。
它懶洋洋地靠近,在距離目標不到20米遠的距離時,它突然變得極其迅速而靈巧,轉了兩個乾淨俐落的直角,一頭撲向真正的目標。
然後就這樣狠狠砸了上去,像只摔在鐵砧上的爛番茄一樣變成糊在那巨大晶片上的一攤肉醬。
緊接著,那灘爛肉開始在那由金色透明材質製造的巨大晶片上不斷蔓延——不,與其說是蔓延,倒不如說是侵蝕,血肉侍女正在把那晶片作為食物吃掉,轉化為自身的一部分!
即使在顯示器上,那也是個可怕的過程。黏附在那晶片上的血肉侍女不斷向整個晶片表面蔓延,無數閃爍著磷光的肉紅色根須從晶片內部伸展而出,開始摸索著試圖繼續侵蝕其他目標。
於是,天狗部隊開始行動了。
他們開始射擊,無數黑色的細線從裝載於各種底盤上的重型裝備上激射而出,如同所羅門大廳的金屬地面上長出的一根根黑色的頭髮。當那些細線命中目標時,會立刻爆發出一片令人聯想到新星爆發般的猛烈光爆。
正在被侵噬的ASEG晶片瞬間分崩離析,那個血肉侍女尖利地咆哮了一聲,恢復為原來的形態,迅速飄回了佇列中,繼續那毫無目的的浮游。
那武器很奇怪,不是等離子武器。不是高斯武器。不是定向能武器。
“BHG-10,黑洞加特林(Black Hole Gatling)。”霍夫曼教授說:“利用操縱微觀重力環境而形成的超微型量子黑洞,通過調整物理定律延遲蒸發時間,在吸收目標品質後再以蒸發的形式將超過六分之一的品質轉化為重力波束和粒子射流釋放出來。要用來對付冬眠的熊倒挺合適。”
“冬眠的熊?”瑞本有些吃驚了:“我還以為那些傢伙很厲害呢。”
“當然不厲害。”霍夫曼教授說:“因為它們根本沒打算動手呢。”
在大廳的金屬地面上,天狗部隊的士兵和重型裝備們周圍淡紅色的防護層開始加強,然後開始向約櫃靠近。
“教授,這裏是艾斯部萊德。程式進度如何?”一個面容冷峻的黑人軍官突然出現在一個小小的通話用視窗上。“血肉侍女們看起來相當不痛快的樣子。”
“剛剛達到50%,上尉。”霍夫曼教授回答道:“”看起來和以前一樣,她們覺得不爽了吧?”
“差不多,她們好象看那些ASEG陣列有些不順眼。”那黑人軍官回答道:“教授,請批准使用G裝備,我猜我們很快就需要進行“體內作業”。”
“批准使用。我也是這樣認為的。”
“明白。你認為要多久?”
“馬上。”
仿佛就是在等他這句話,就在霍夫曼教授那句“馬上”話音剛落時,瑞本看到,主螢幕上緩慢蠕動著的綠線轉折了一個幾乎有90度的直角,竟然以幾乎垂直的角度急速向紅線上升!
他猛然回過頭來,看到艾德加緊緊盯著螢幕上那條急速攀升的綠線,而霍夫曼教授則在面不改色。
瑞本慢慢轉向霍夫曼:“教授,您不是說還要30分鐘才會能達臨界值嗎?”
霍夫曼教授若無其事地看了看表:“啊,提前了15分鐘而已。”
然後他打開口袋裏的酒瓶,猛灌了一口威士卡:“所以,得採取點措施才行。”
艾德加點了點頭:“現在正是時候。”
墨菲定律:任何可能出問題的地方都會出問題。
而瑞本敢肯定,這兩個傢伙早就料到會發生這種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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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雷卡將意識投射到荒蕪已久的地球,那個她所珍愛的渺小世界,其中的狀態之一。
那仿佛是一千個夢境的結束,然後在那夢境結束的一瞬間,她進入另一個夢境。
地球。
這裏是一個荒蕪的地球。但仍然已經算不錯了,因為在大多數佛雷卡的可能性中,地球已經和太陽系的其他天體一樣,被拆除,被分解,或者被包裹——全部變成了佛雷卡身體的一部分,而不是以一個行星的身份。
這個可能性中的佛雷卡是一個巨大的生體戴森球,當SEERS離開後,為了打發時間,佛雷卡便開始將地球恢復原來的樣子。她力求將復原工作做得儘量完善,甚至連每個大陸的精細輪廓都儘量逼真地恢復到生態革命前的樣子。天空再次清澈,大海恢復蔚藍,但除了這蔚藍的大海,就沒有別的了。
除了佛雷卡自己的體組織以外,沒有別的生命形式存在了。
整個地球的大陸和海底,像乳酪一樣滿是窟窿。無以計數,長度動輒超過數公里的蒼白軀體在地表、地下和海中蠕動。那些巨大的灰白色蠕蟲,即使最小的也擁有超過一公里的體長。作為佛雷卡的一部分,一種行星生態改造裝置,它們是由以第二世代早期的SEERS所製造出的行星級戰略壓制兵器,以環節動物為基礎製造出的Annelidabomination所衍生而來。雖然刪除了絕大多數武裝,但和它們的武器版本一樣,這些噬星巨蟲能夠將整個行星上的一切物質全部吃掉,然後在體內進行原子層面的重組,再排泄出來。以這種方式,無論行星本來的元素構成是怎樣的,佛雷卡都能將其改變或調整為符合自己口味的樣子。
通過這些巨大的生物,佛雷卡在SEERS放棄太陽系後,很快便將地球的品質和各種元素構成恢復到了二十多年前的狀態。雖然在這個過程中她把僅存的幾個小行星都作為了原料。
但即使如此,就和其他一些類似的地球一樣,缺少了一些非常重要的東西。
其他的生命。
“人們常把人生比喻為一個大舞臺。”佛雷卡對自己說:“而這個比喻確實很恰當。”
佛雷卡點了點頭:“我現在不正是用A程式製造的假面扮演著人類嗎?”
“但是,只有這樣是不夠的。”
沒錯,只有這些是遠遠不夠的。
那些噬星巨蟲本身就是佛雷卡的一部分。通過它們身上遍佈每個體節的感覺器官,她傷感地注視著這個寂寞而空曠的世界:這裏,除了她以外,沒有任何人陪伴她。
當然,有時候也有例外。她知道,這十五年來美國人一直在研究自己,並且也還真的有幾次,他們成功地把人送了過來。而佛雷卡對他們也蠻有興趣的,但是他們在看到眼前的世界後通常會發瘋。於是她很快就厭煩了,把他們統統丟了回去。
白種人的理智似乎特別脆弱,很容易發瘋,但美國人卻從沒有派過多少亞裔人員過來。
人生是一個大舞臺,而既然如此,除了主角以外,就還需要華麗而豐富的佈景,以及眾多的配角。
沒有佈景和配角,作為主角的佛雷卡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呢?
佛雷卡當然不希望這樣。她所想要的東西,是只有自己的情況下說不能得到的。
毀滅世界?滅絕人類?開什麼玩笑。一個人站在沒有背景與配角舞臺上可什麼都幹不了。
傻子才會幹這樣的事呢。那可不是佛雷卡想要的生活。
“不過話又說回來,為了得到如此巨大的力量,僅僅是為了吃喝玩樂泡小哥,這是不是有點大材小用?”
“大材小用?開什麼玩笑,那可是終極目的!是終極目的啊!”
“男人總是幻想強大的力量,可以一拳把宇宙打爛的力量,為此他們發明了無數冠冕堂皇的理論,用來強調自己動機的偉大和超然。但無論如何超越,一拳打碎宇宙也罷,超越一切全知全能也罷,最終目的始終都是老一套:把雞巴插進盡可能多的女人體內,然後來上幾下活塞運動。”
“男人的終極目的就是想方設法插入盡可能多的女人,他們所做所思所夢想的一切都是為了實現這個目的。”
“哈!但就算這樣,他們也還是不願意承認,並且還總說女人的理想小家子氣。”
佛雷卡聳了聳肩:“男人麼,本來就是種無趣的生物……小真例外。”
“享受奢侈放浪的生活,盡情吃喝玩樂泡小哥,好歹在內容上比男人們的終極目的要豐富點”
整個星球表面的噬星巨蟲們抬起數公里長的身軀,向天空發出低沉的咆哮。
那是佛雷卡的一聲長笑。
目的?這就是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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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ERS效應強度超過300萬,還在繼續上升。”
“Ω相位軸偏移程式自行啟動。”
“α-232變數編碼禁止。命令,無效。”
“警告,第29、34、61號輸出線路超載。”
低沉的合成男聲回蕩在控制大廳,龐大的主顯示幕上,幾乎呈90度直線攀升的綠線早已超越了象徵臨界值的紅線,繼續向上飛升著。
Vault-X的人們神情緊張,全神貫注地專注於眼前的工作。於是很可惜地,這些位於地下10公里深處,看不到天空的人們將不會看到,這裏,所羅門大廳裏發生的一切,對這個幾乎要在單調的日子中腐爛的世界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
夜空變成了鮮血般的殷紅色。
這是一個古怪而壯觀的景象,地球上每一個角落,無論是漆黑色的天幕、烏雲籠罩的陰晦還是萬里無雲的晴空,全部都籠罩在一片紅色的柔光中。當然,還包括這紅色天空下的上億聲驚叫。
“這……這是怎麼回事?”費恩目瞪口呆:“光的波長改變了?”
伍德拉上窗簾,拍了拍費恩的肩膀,讓他從那幾乎使他下巴脫臼的震驚中恢復過來。
即使拉上了窗簾,鮮紅色的光亮依然透進了病房,給黑暗中的兩人投下長長的影子。
費恩好一會才回過神,努力以盡可能平靜的語調問道:“這就是實驗的副作用嗎?”
“應該是。”伍德又補充了一句:“DARPA方面怎麼連個現場轉播都不提供?”
“上帝!難以置信!太厲害了!”
“也沒那麼誇張吧?”伍德說:“看起來不過是宇宙背景輻射的波長稍微增加了點而已。”
“但是為什麼我們的視覺中所看到的其他顏色沒有改變呢?”費恩問:“除了宇宙背景輻射以外,其他可見光並沒有發生變化啊。”
“大概這種效果只是針對迦瑪射線一類的背景輻射的吧。”伍德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具體如何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相信很快就會消失的。”
伍德坐回沙發裏,打開電視,開始不停地切換頻道。就像他所預料到的那樣,全世界開始現場直播了。每個頻道都是騷動、震驚和合不攏的嘴巴,以及播音員們那前言不搭後語,混合著驚恐和興奮的嗓音。
伍德能夠想像得出,宗教家們會如何解釋這個奇景;政治家們會如何利用這個奇景,歷史學家們會如何描繪這個奇景。
那必定非常精彩。
這會Vault-X那邊應該已經失去控制了吧?伍德想。不知道他們打算如何處理這個局面呢?真可惜,那邊沒有現場直播。
關於現在這樣的情況,伍德作何感想呢?
很好,這樣才是個精彩的世界。這就是他的想法。
和以往任何時候一樣,伍德不在乎世界怎麼樣。
對於一個看客來說,獨身其身看熱鬧比其他人乃至世界的生死存亡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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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Ω相位軸偏移程式自行啟動。”
“α-232變數編碼禁止!命令,否決!”
“警告,第29、34、61號照明輸電線路超載。”
“16號輸出回路失去控制。”
深沉的合成男聲回蕩在控制大廳,龐大的主顯示幕上,呈90度直線攀升的綠線早已超越了象徵標準值的紅線,向上飛速攀升。
艾德加和霍夫曼博士站在主控制臺前,滿臉通紅。從各個控制臺上傳送來的資料已經應艾德加的要求被移開,取而代之的,是被放映到各個全息顯示幕上的VR系統監視畫面。那是用來監視第一接觸者夢境的系統,而在所有那些夢境中,看到的都是一片絢爛的、黑色的虛無。
一片漆黑色的星空,每一顆星星都如同幽靈的影子般暗淡。
每一個顯示幕上的監視畫面都是如此。
雖然對技術方面的事情一無所知,但至少他能看出來:情況不妙。
相當地不妙。
所羅門大廳中,那些血肉侍女們比剛才更活躍了,而它們所表現出的敵意也更加明顯。
越來越多的血肉侍女向約櫃周圍那些ASEG陣列晶片撲去,撞擊,附著,侵噬,試圖破壞那些讓它們不爽的東西——就是那些奇怪的金色晶片,使得約櫃所產生的那種奇異的“生物化”影響無法隨著她的歌聲擴散出去。
地面的天狗部隊不停射擊,但每次都只是摧毀了被血肉侍女作為目標而破壞的ASEG晶片,血肉侍女本身總是可以全身而退。它們速度看起來非常遲緩,甚至可以說是懶洋洋的。但那不過是種假像,只有在攻擊目標和躲避敵人的攻擊時的一瞬間,它們才會展現真正的速度:
瑞本毫不懷疑,以它們的速度,子彈是絕對打不中它們的。
雖然受到了天狗部隊的迎擊,但血肉侍女們並沒有反擊。它們在受到攻擊後僅僅是翻滾撤回了佇列中,絲毫不去理會那些小小的冒犯者。
因為它們根本不在乎那些攻擊。
每當一塊ASEG陣列晶片被破壞,周圍就會有一部分設施失去保護,在約櫃的歌聲中像生命一樣蠕動起來,化為難以名狀的恐怖怪物,
而約櫃在這個過程中始終都在膨脹,無數巨大的觸手輕柔但有力地揮舞著,掃過,掠過,撫過周圍的一切。而被她的觸手與身體組織接觸過的任何東西,都立刻被團團蠕動著的爛肉所覆蓋——然後開始逐漸向周圍蔓延。
而在約櫃的表面,通過監視器的畫面,瑞本可以清楚地看到,約櫃表面那張第一接觸者的美麗面容已經不只一個了。
無數張大大小小的佛雷卡的面容在約櫃的各個角落不停浮現和消失,每一張都是那麼的美麗、安詳、聖潔、高貴。
在一聲低沉的爆炸聲中,約櫃附近的一座高達數百米的金屬高塔突然像蛇一樣瘋狂地揮舞起來,在它的表面,滿是蠕動著的金屬靜脈。
那金屬高塔不停地扭動,瘋狂地揮舞,將周圍的ASEG陣列猛地被打落在大廳的地面上。
從它周圍,金屬的地面也開始翻騰起來。
瑞本有些沉不住氣了,他清了清嗓子,從口袋中掏出了那個手機大小的裝置:“那麼,我們是不是應該考慮……”
艾德加把手放到他的肩上:“鎮靜點,上校。”
瑞本急道:“很抱歉,先生,現在的情況看來已經有些超出控制了。記得嗎?一旦實驗發生某種可能帶來危險的意外,我有權代表軍方採取緊急措施。”他又補充了一句:“我也很遺憾。”
艾德加緩緩放開了他的手,沉聲說道:“我知道,上校。但是,我要告訴您一點:現在實驗仍在進行中,而我們早就針對各種可能的情況制訂了針對性的處理程式。”
“哦?”
艾德加把目光轉移到一旁的玻璃牆上——所羅門大廳周圍,洶湧翻滾著無數器官,如心臟般脈動著的約櫃周圍,那巨大的金屬外殼表面開始泛起無數固體的波濤。正在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所腐化。本屬固體的金屬表面居然開始像水一樣波濤翻滾。最初還顯得和緩的波紋已經形成了近十米高的巨浪,無聲而迅速地劃過約櫃外殼的整個表面,將一切與約櫃相連的物體統統捲入體內。此時大廳內的燈光開始一片片在短路的火花中熄滅,整個約櫃就如同一條漆黑色的水柱,懸掛在所羅門大廳無盡的幽暗中。
約櫃上的波濤開始傳播到足有1平方公里的龐大底座,底座堅不可摧的金屬外殼被無形的手如同橡皮泥般扭曲,變形,然後爬滿金屬的靜脈。
接著,在固體的波濤中,那些蠕動著的靜脈開始緩慢而堅定地向周圍蔓延。
艾德加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現在差不多是時候了。”艾德加對霍夫曼教授說:“請下命令讓艾斯布萊德上尉按預定計劃開始行動吧。”
“什麼樣的行動?”瑞本在一旁不安問道。
“當然是已經計畫好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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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邊的黑暗被金色的閃電劃破。穿過沸騰的鮮紅色雲彩,風在佛雷卡身邊狂暴地咆哮著。而一切漸漸平復時,周圍的黑暗瞬間消失在她的身後。
佛雷卡調動在無數個概率平面中的無數個種形式的力量,生成了無數形狀功能和結構各不相同的天文觀測器官。放大,擴展,將目光向外,投向太陽系以外的世界,令視野跨越恒星之間的星光之河,穿越旋臂之間的虛無之海,看到SEERS的世界。
現在的佛雷卡已經相當於一個以疊加態進行分散式資料處理的量子電腦,而分散式資料處理最大的特長就是將無數分散的情報進行匯總和整合。通過每個概率平面中的神性佛雷卡各自獲得的觀測資料,大量不同的資料被以分散式處理的模式加以匯總和整合,成為一副完整的圖畫
她能看到。在這個銀河中,在這個世界上,SEERS已經成就和正在成就的事。
整個銀河!百億年生命的銀河!千億星辰銀河!在這偉大天體中所有的恒星都已經被包裹在某種黑色的薄膜狀物質中!
在不到25年的時間裏,這即使是光也要奔形十億年才能橫貫的銀河,在這短暫的一瞬間便被一種名叫SEERS的生命形式所完全支配!
通過單純的光學觀測器官,銀河的天空依然繁星點點。但那只不過是來自無數萬年前的虛無的殘像而已。在人類起源之前那些星辰發出的光芒穿越動輒數萬光年的距離來到地球,但如今這些光的起源之地卻已經被某種黑色薄膜狀物質完全包裹起來。
光學的感官是容易被愚弄的,而以精細重力波判讀,以高維向量掃描,以無數其他的,不依賴光的形式,佛雷卡可以看到這個銀河的真實。
佛雷卡並不知道現在的SEERS到底是什麼樣子。因為在所有的概率平面(或者說,平行宇宙)中,SEERS在每個概率平面中都各自以無數種不同的形式和方向進化。因此每個平行宇宙中的SEERS,其形態和能力都是完全不同的。但是,遙遠的距離起到了類似統計效應的作用,以距離而非數量將細節掩蓋,使同時存在於無數種可能形態中的SEERS成為了一個統一的形象。
黑色的銀河。
黑色的銀河隱沒於宇宙間黑色的虛無中,沒有星辰釋放出的光芒,沒有瑰麗的宇宙塵埃團和宏偉的星雲,存在的只是隱身於黑暗中的影子。而在這影子中,只有偶爾才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泛起片片螢火蟲般的光芒,然後瞬間熄滅。
這就是SEERS誕生25年後的銀河。被SEERS統治的銀河。黑色的銀河。
而那黑暗已經在銀河之間的巨大虛無的掩護下,悄然伸入仙女座星系和三角座星系。而在銀河周圍的那些比較小的次級矮星系,自然早已不見蹤影。
以人類的標準看,SEERS的進化和擴張速度實在過於變態了。那完全不是人類所能想像的速度。
不過如果有超越光速,征服距離的瞬間傳送技術,匪夷所思的高技術和以這些高技術武裝起來的軍隊,以及呈幾何級數爆發性擴張的增殖速度,在20年內塞滿整個銀河實在算不得什麼了不起的事。
佛雷卡回憶了一下,SEERS大約是在第110天時發展出可以實現恒星間旅行的量子躍遷技術的。而無線能量傳輸(WPT)技術則更早一些。
SEERS把包括太陽本身在內的整個太陽系都變成佛雷卡身體的一部分,這個工程大約用了4到5個月的時間。而這還只是第二世代的技術。而早在13年前,SEERS就已經進化到了第四世代。
佛雷卡自身就是第二世代SEERS技術頂峰時期的產物。但即使如此,她依然難以想像第三世代和第四世代的技術到底是怎樣的。因為那都是SEERS在宇宙擴張時代,在其他太陽系中發展出的。
第三世代和第四世代技術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呢?佛雷卡幾乎一無所知。不過從偶爾來訪的SEERS的形態看,那似乎是一些模糊的球體,除此之外就看不出任何特徵,也無從知道其能力。不過SEERS似乎已經不再局限於物質這種概念的範疇,成為了某種她所不熟悉的東西。
從那個已經被永恆黑夜籠罩的地球誕生。
以那個被黑色的原生質黏液和佛雷卡的細胞包裹的太陽為原點。
血、肉與靜脈織就的大網塞滿了太陽系的每一寸角落,然後向太陽之間的虛無繼續伸展,化做無數的觸手
巨大的存在浮現在那個不再發光的太陽周圍,然後消失。跨越數光年的黑暗,以越來越快的速度將一個又一個太陽攏入懷中。
爆發性的增殖。
以指數速度進行擴張。
龐大軍團的觸鬚在獵戶座旋臂中一掃而過,向所有抵擋自己的存在揮灑死亡與毀滅。
無數偉大和古老的異星種族與文明在觸手一揮之間灰飛湮滅,然後像地球上曾經發生過的那樣,種族、歷史、文明與技術被吸收為SEERS的一部分,存在于其龐大的記憶庫中。
然後更多的觸手跨越旋臂之間的黑暗與虛無之海,伸進新的疆域。
無數的太陽按照它的意志誕生和死亡。
就像佛雷卡一直都注意到的那樣,超新星爆發般的光斑如同燎原的野火在整個銀河中蔓延,熄滅。那是什麼?是戰爭的跡象嗎?
然後繼續向前,毫不停歇,向前,向外,向銀河之間的永恆黑暗進發。
擴張,戰鬥,征服,交流,吸收,學習,進化。
越來越強大。
越來越先進。
越來越睿智。
整個銀河已經在20年裏完全處於SEERS的控制之下。而現在,每隔一段時間就能增殖一倍的SEERS正在向其他的銀河擴張。
地球用35億年的時間孕育出了人類。
人類用了300萬年的時間征服地球。
SEERS用了25年的時間支配了整個銀河。
當這一切發生時,佛雷卡的人性所在的“這一邊”的人類依然盡情狂歡,認為自己才是地球的主宰。
而這個世界之所以存在,完全是因為她,佛雷卡的意志。
SEERS的進化與擴張令她高興,但那和她卻毫無關係。被SEERS統治的世界確實很壯觀,但佛雷卡卻不覺得有什麼美麗之處。
她對於那些根本沒興趣。
和那些偉大的超技術奇觀相比,佛雷卡對三樣東西更感興趣:飲食,威福,男女。
而且必須以人類為物件。
要說是執著於低級動物的低級欲望也罷,不管怎麼說佛雷卡至少“曾經”是人類,而出於人類的審美觀,那個黑暗而單調的世界實在沒什麼有意思的地方——一個沒有錦衣玉食,無法耀武揚威,沒有英俊小哥的世界,再偉大的奇觀也和佛雷卡沒有關係。
佛雷卡嚮往人世的榮華,而在一個極小的概率平面中,SEERS滿足了她的要求。
於是這個世界便因此而被保存了下來。
她將視野收回,轉向自身,轉想自身所在的這個小小世界。
這個世界是為了我而存在的。佛雷卡始終這樣認為。
“我是世界之王!”佛雷卡經常這樣對著太陽縱情咆哮。
佛雷卡很高興於自己和自己所在的這個屬於人類的世界,如果不是因為SEERS的離開,她才捨不得這個世界呢。
平凡的世界。世俗的欲望。渺小的理想。
無所謂。這裏畢竟是她本人的生命之所在,是屬於她自己的生命。
生存意義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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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羅門大廳裏的主顯示幕中,代表SEERS效應強度的綠線盡頭早已消失在了螢幕所能顯示的範圍之外。
所羅門大廳中央,約櫃緩緩揮舞著觸手,不停蠕動翻滾的表面上,無數血盆大口齊聲吟唱著沒有歌詞的空靈聖歌,粘稠的涎水滴落而下,如同巨大的蛞蝓般緩緩滑動,在身後的金屬地面上留下一條條吱吱作響的尾跡。
在那歌聲中,巨大的品質在約櫃內部持續生成,它那臃腫而巨大的形體繼續膨脹,不斷地膨脹,,直到接近周圍如四片傾斜的金屬花瓣一樣圍繞著的它的外殼時才表現出停止的跡象。
現在約櫃的直徑已經遠遠超過1英里,幾乎已經緊緊抵在圍繞在四周的巨大金屬外殼上。雖然那用來容納約櫃的外殼部分自身也帶有強力的保護裝置,但仍然可以看到無數因為動力系統超載而產生的電火花。顯然,它們支撐不了多久的。
更何況,那些在約櫃周圍浮游飄舞的血肉侍女們,已經開始作出行動了。
除了破壞周圍的ASEG晶片以外,那些形貌恐怖的爛肉團塊也開始以類似的方式朝外殼撲了上去。
和破壞晶片時一樣,血肉侍女們攻擊的方式好象就是直接撞上去,然後像只從帝國大廈上丟到地面的番茄一樣變成一灘肉醬,然後立刻開始向周圍擴展,將所碰到的一切都吸收為自身的一部分。雖然它們行動的積極性並不高,但考慮到其龐大的數量,那最後的束縛裝置被破壞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如果天狗部隊不採取行動的話。
但他們顯然是不會不採取行動的。
大量酷似集裝箱,裝有反重力機動底盤的載器接近了約櫃外殼部分。沿著一道又一道的密封門打開,數以百計的天狗部隊士兵們如同啤酒的泡沫般湧了出來,向大廳各個角落爬去。
是的,爬。他們並沒有使用外殼上那交織穿梭的樓梯和電梯網,而是直接在巨大的機械和迷宮般的框架之間以不可思議的敏捷與速度攀爬縱躍。透過監視器,瑞本清楚地看到兩名天狗士兵從龐大的液氦泵上的托架上高高躍起,毫不費力地倒掛在他們起跳點斜上方至少20米以上的一座玻璃橫樑上——那是瑞本昨天進入約櫃時使用的玻璃懸空走廊,現在已經與約櫃切斷了聯繫——然後手腳並用飛快地向瑞本看不見的地方爬去,他們的姿勢與其說像猿猴或壁虎,倒不如說更像是一群人形的蜘蛛!而他們身下,則是足以令任何不會飛的生物粉身碎骨,深達數百米的深淵。
所羅門大廳黑暗的虛空中,約櫃漆翻騰著的黑色外殼開始逐漸平息,狂暴的巨浪又逐漸恢復成了最初優雅的波紋。
只是,長春藤般的金色裂縫繼續出現在約櫃基座周圍的每個角落,柔和的金光伴隨著蕩漾的波紋,這些裂縫如同有生命般優雅地紐動著,越來越長,越來越密。 在充滿韻律與節奏的輻射中,波紋沿著底座向整個大廳擴散。如果沒有大廳中那些散發著淡紅色光芒的ASEG陣列所產生的抑制作用,恐怕這些奇怪的波紋早已擴散到控制室裏的人們身上了吧?
奇怪的是,身處ASEG保護範圍之外的天狗部隊,卻似乎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他們以及留在地面上的部隊不停射擊,將那些意圖破壞外殼的血肉侍女趕開,消滅那些被其侵噬的部分。他們行動迅速,當一部分人沿著外殼向上攀登,準備入侵約櫃內部時,其他的人則飛快地向約櫃周圍那四座被稱為冰泰坦的銀色高塔移動。
“F48就位,定向爆破裝置安設完成。”
“F96就位,定向爆破裝置安設完成。”
“F144就位……”
“F258就位……”
他們的工作效率和他們的行動速度一樣驚人,不到兩分鐘,所羅門大廳中各個冷卻液氦傳輸導管上,都被安裝了低烈度塑膠炸藥。只要一被引暴,上千噸零下200攝氏度的超低溫液態氦將從噴湧而出。顯然,他們幹這種事已經輕車熟路了。
而在冰泰坦上,上百名天狗在一處懸空走廊中待命。
儘管瑞本對他們正在幹什麼一無所知,但他知道,如果有人夠膽想從約櫃的“表面”直接進去可絕不會發生什麼好事。約櫃的中央控制室有專門的人員出入口,但是即使是對技術方面一竅不通的瑞本也能看出,如果有哪個膽大包天的傢伙想從其他部分進去的話,在進入中央控制室之前就會被約櫃那可怖的體組織所吞噬。
他不安地看了看艾德加,後者冷靜地指揮著一切。看得出來,雖然霍夫曼博士是基地裏的頭號人物,但這位元自身就是物理奇才的政府高官平時也沒少來過這裏。
“個人ASEG工作正常…….強度比平時要高……”
“各單位注意,這裏是艾斯布萊德上尉,在保持最高級別的AS模式下將能量盡可能多地分配給到SED,相分裂刀(Phase Divider)只要10%左右的能量就夠了。確保ASEG在最大強度下能保持工作15分鐘以上。”
“避免走廊與約櫃直接接觸。”
“注意,冷卻液氦開始集中。”
“大約有多少?”
“800噸以上,確保10分鐘以上的流量,還在繼續調集中。”
“控制室,將ASEG效應強度開到最大。”
“明白”
遍佈所羅門大廳外壁龐大的晶片組上,被排列成幾何圖形的ASEG陣列散發出的紅光猛然增強,一瞬間,地面上蕩漾著的波紋遲疑了一下,隨即又開始繼續蕩漾。
環繞在約櫃周圍,被稱為冰泰坦的龐大液氦泵上,活動玻璃走廊的傳動系統被啟動了。數十名天狗士兵聚集在寬敞的玻璃走廊裏,他們的身體被一層淡紅色的防護層所籠罩,而在他們的右前臂上,則延伸出一道毫無厚度,純黑色的三角形刀鋒。
在因某種原因而顯得有些異樣的機器聲中,玻璃走廊開始慢慢向已經不再是約櫃表面延伸過去,當走廊即將那已經不再是固體了的約櫃表面接觸的一刹那————走廊前端大約兩米的部分被整整齊齊地切斷,落下,當它接觸到約櫃表面的一瞬間,無數隻觸手和一張血盆大口在約櫃表面瞬間生成,將那部分一口吞了下去。
“侵入部隊已經就位,隨時可以行動。控制臺,視野怎麼樣?”
“很清楚。OK,,現在開始倒數,按既定順序引暴炸藥。”
“明白。”
通過天狗士兵頭盔上的微型攝像機,控制室中的人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天狗士兵們的一舉一動。但在這幾天時間裏見識到太多遠遠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的怪東西後,瑞本相信自己已經不再會對任何事情感到驚奇了。但他始終沒能理解艾德加的用意。他怎麼也想不明白在那座小山一樣的液氦傳輸泵上炸幾個窟窿有什麼作用。
“他們將把冰泰坦的多個關鍵部分引爆,從而釋放出幾百噸的超低溫液氦。”艾德加這樣解釋道。
“這樣就可以停止約櫃的行動嗎?”
“當然不。但是可以讓我們與約櫃內部的中央控制室取得聯繫,讓它把大門露出約櫃表面,這樣他們就可以進去把第一接觸者的起源部分給弄出來了。”艾德加解釋道:“第一接觸者佛雷卡,她在中央控制室裏的那個部分,就是整個約櫃系統的中樞,一個指令埠。我們對整個系統的控制,都是以此為基礎。可以說,第一接觸者就是約櫃的大腦,使整個約櫃系統得以運轉。那麼,如果我們能將她從系統中剝離出去的話…….”
霍夫曼教授在一旁彈了個響指:“簡單地說就好比你把運行中的電腦的系統匯流排全部切斷,那麼無論什麼樣的系統都會因此而停止運轉。”
是這樣嗎?瑞本想。希望如此。
“4……3……2……1……引爆!”
超過500米高的龐大液氦傳輸泵“冰泰坦”與環繞整個約櫃的傳輸管道上,從天狗部隊聚集的玻璃走廊下開始,數十顆塑膠炸彈被接連引爆了。接近絕對零度的液氦噴湧而出,化作一道道瀑布傾瀉而下,隨即化作濃濃的白霧,將整個約櫃籠罩其中。
此時,所羅門大廳中那規模龐大的ASEG晶片陣列瞬間爆發出明亮的光芒,如同同時一百個太陽同時升騰而起。
透過安裝在天狗部隊頭盔上的攝像機,瑞本可以看到,約櫃那翻騰的表面正對著他們的那個部分,開始遲緩,停滯,然後,一根看起來足有上千英尺長的的玻璃管道從約櫃裏面緩緩伸出。在它的盡頭,是一個巨大的,如同金屬齒輪般的人造物體緩緩浮出約櫃的表面。
通向中央控制室的大門。
不知何故,能夠吞噬一切的約櫃,對其絲毫沒有影響。
天狗士兵們聚集在懸空走廊裏,光暈輕柔地包裹著他們的身體,以避免其遭到來自約櫃和嚴寒的傷害。一名頭盔上印有紅色閃電狀標誌的天狗士兵抽出一把手槍,向對面的出入口打了兩槍。本來就以確保設施安全為設計要求的手槍彈當然不能對中央控制室那厚重的大門產生什麼影響,而飛濺火花預示了一個好的兆頭。通向控制室的入口已經凝固了。
包括艾斯布萊德上尉在內的十幾名天狗部跳了過去,開始檢查入口的系統運行狀況。和預想的一樣,雖然通向中央控制室的入口暫時浮出表面並保持了穩定形態,但密封門卻失去了控制。但這並不是什麼問題,士兵們手中漆黑色的能量刀鋒輕快地在這足有半米厚的裝甲鋼板上像切奶油一樣劃了一個方形的窟窿。
大量灰色的煙霧從中央控制室中噴湧而出,然後消散在液氦的酷寒中。從缺口中看去只有灰濛濛的一片,除此之外什麼也看不到。
“這裏是艾斯布萊德,控制室入口的物理狀態已經鎖定了。”
“一切按預定計劃進行。記住你們的任務,不惜一切代價將第一接觸者活著帶出約櫃……我相信她現在已經箭在弦上了。”
“明白。”
被稱為艾斯布萊德上尉的軍官向他的部下們做了個手勢,
他們走進了大門後那隱藏著無數秘密與力量的灰色虛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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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液體落入深藍色的水中,發出巨大而低沉的水聲,一切又重新歸於平靜。
然後,又一滴液體滴落——低沉的水聲——又歸於平靜……
隨即,一切豁然開朗。
鮮紅如血的天空下,細雨穿過厚重的雲層落入深藍色的海洋,在低沉的撞擊聲中激起一個個玲瓏剔透的王冠,然後一切又歸於平靜。
這片無垠的海洋與SEERS的意識之海頗為相似,以至於一開始佛雷卡還以為自己又回到了旅程的起點。
狂暴的風聲逐漸遠去,終於,一個巨大的金色旋渦出現在佛雷卡周圍。飛旋的光環旋轉著從旋渦中心向外擴展。
萬事皆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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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駐防所羅門大廳的直屬警衛部隊,天狗部隊在這十幾年中已經執行過很多此類似的任務了。而這一次,並不出乎他們意料地,約櫃內部的異變遠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劇烈。
實在難以想像,約櫃從剛才就一直——到現在也是——產生強烈的能量反應,巨大的品質不斷在此生成。那麼根據常識,約櫃內部一定存在著某種巨大得不可想像的反應場,就像人們想像中的恒星表面那樣,一片令人睜不開眼睛的熾熱光幕,或者沸騰的等離子火海。
但是,這裏,約櫃內部的異常空間,那近乎無窮無盡的能量產生的地方,除了他們腳下已經變成生物般的控制平臺,幾乎一無所有。曾經充斥著足以令人發瘋的奇異事物的詭異空間中,只剩下一片無邊無際的,單調的灰色背景。而在那背景前,一條條看起來足有幾英里長的黑色閃電在沉默中一閃而過。無數巨大的水晶狀物體從虛空中產生,以驚人的速度狂暴地在灰色的背景前橫衝直撞。當它們互相碰撞時,會迸發出團團似乎足以席捲整個世界的灰色火雲。同時,某種令人毛骨悚然的低沉咆哮迴響在整個空間。
雖然周圍的虛空仍然是一片單調的灰色,但再遲鈍的人也能感覺得出來:時間已經不多了。
令人聯想起暴風雨前的寧靜。
在已經嚴重變異了的控制平臺中央有一個巨大的深井,一個藍色的球體懸浮其上,閃閃發光。那是一個由某種透明藍色液體構成的巨大球體,周圍的機械部分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球體的表面如同沸騰般瘋狂地翻滾著,而在它的中央,是一個扭曲而佝僂的瘦小軀體。
第一接觸者的本源之所在。
艾斯布萊德打了個手勢,士兵們四散開來,開始按照之前的計畫採取行動。一些人開始探測第一接觸者腦內的控制端子波段,準備將第一接觸者從球體中拉出來。而另一些人則守衛在周圍,警戒周圍可能發生的威脅與敵意。
艾斯布萊德走到控制終端前,發現就如同霍夫曼教授預料的那樣,系統仍然可以運轉。他開始輸入密碼,啟動緊急分離程式。
當程式啟動的一瞬間,一團直徑足有50英尺的稀薄煙霧籠罩在他們周圍,靜靜地等待著。那是緊急脫離程式,只要第一接觸者被從整個系統中強制分離出去,控制平臺將把他們傳送到接近地面的安全地點。
非常匪夷所思,但卻是確實可行的,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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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告,約櫃內部能量反應呈現極度不穩定態勢,SEERS效應強度嚴重超過危險值,危險等級:A。請在保安人員指揮下有秩序疏散。”
ASEG陣列的力量開始因超載而產生的大面積功能組織壞死而迅速減弱。而同時,血肉侍女們針對其的破壞行動也開始越來越頻繁。
所羅門大廳地面的天狗部隊已經撤離,不再有人來驅趕它們,使血肉侍女們的破壞工作效率增加了好幾倍。
控制室裏一片寂靜。人員疏散已經基本完成了。時間已經過去13分鐘,雖然在艾德加的強烈要求下,連人員居住區的溫度調節用液氦都被調了過來,但並不能使所羅門大廳中的超低溫狀態多維持一會兒。液氦的煙霧開始逐漸變淡,凝固在約櫃表面上的波紋又開始慢慢蕩漾起來。
瑞本揣揣不安地看著周圍的人們一批接一批地撤離控制室。連霍夫曼博士跟隨人群都已經乘坐人員疏散專用電梯前往緊急逃生設施。現在,控制室中只剩下他和DARPA副局長艾德加.吉爾登斯坦兩人了。
侵入約櫃內部,從物理上切斷第一接觸者與系統之間聯繫的天狗部隊仍然沒有音訊,雖然天狗部隊隊長艾斯布萊德曾聲稱一旦成功將直接前往安全地點,但現在看來如果沒有收到任務成功訊息的話,艾德加是不會離開這裏的了。
玻璃牆上,一道波紋一掠而過。瑞本已經明顯地感覺到某種未知的力量開始穿過自己的身體。雖然說不上難受,但絕對不會是好事。
更可惡的是,如果眼前這位技術高官不先離開的話,以軍人的身份,瑞本又怎能先走?
願上帝保佑我們。瑞本開始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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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兩名天狗士兵的肩膀上伸出的八根機械觸手順利地伸入球體內部,前端的鉤爪牢牢地抓住了第一接觸者的四肢。觸手另一端的兩名天狗士兵用力一扯,將第一接觸者整個拉了出來。和藍色球體周圍的機械裝置一樣,她頭上碩大的頭盔早已不見,在那曾經被美麗的面具覆蓋的面容展露於外:滿是瘡疤和裂縫的臉上沒有鼻樑,只有兩個醜陋的孔洞,裂成四瓣的嘴唇抽搐著,露出滿嘴歪斜的牙齒。而在她的額頭上,鑲嵌著一個小小的神經介面。
艾斯布萊德取出一個小小的裝置,將其插入第一接觸者額頭的神經介面中。在這件專門用來在緊急時刻強制性切斷第一接觸者與系統聯結的制動裝置上,一個小小的紅色按鈕開始發光。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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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沒有注意到,所羅門大廳中除了約櫃和天狗部隊以外,還有其他的存在。
一個從一開始倒立于所羅門大廳的穹頂之上,注視著一切的,漆黑色的,少年一般的形體。
他的手中拿著一把小巧的摺扇,擋在面容之前。
他輕輕揮動了一下手中的摺扇。
約櫃猛地抽搐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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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已經完成。
所有可能狀態的統合進程已經完成,只等著力量的最後凝聚。
佛雷卡凝視著周圍和自己的一切可能性,看著他們的協調和整合,然後……
就在此時,一道無聲的霹靂一掠而過。
在那一瞬間,她好象看到,那深藍色的大海猛然縮小,最終變成了SEERS的眼睛。
然後她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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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過整個世界的白光過後,艾斯布萊德恢復了視覺。
深藍色的水球如同煙霧一般消散。他與另外兩名重裝型天狗懸浮在空中。重力已經不存在了
第一接觸者扭曲而佝僂的軀體無力地蜷縮在地上。
第一接觸者與系統成功分離。
整個灰色的空間開始劇烈地震盪起來。
震耳欲聾的咆哮聲中,艾斯布萊德一隻手將第一接觸者夾在脅下,準備撤離。他環顧四周,猛然發現他們身處的空間開始劇烈改變,無數飛馳的水晶狀物質密密麻麻地充斥了整個灰色的天空,怪誕的嚎叫聲如同風暴一般在整個肆虐。無數如同小山一般巨大的水晶在控制平臺周圍猛力相撞,在無聲的猛烈爆炸中化做籠罩整個空間的颶風。
又一次劇烈的爆炸,鉛灰色火焰的風暴向他們猛撲過來。
“上帝保佑!”艾斯布萊德大喊著,用身體護住第一接觸者,然後他閉上了眼睛。
在灰色的火雲將他們一口吞沒的一瞬間,傳送啟動了,控制平臺中央部分和其中的周圍的一切突然消失在那朦朧的霧氣中。
然後當他們反應過來時,已經身處Vault-X地下一層,供約櫃核心中樞部分緊急分離時專用的傳送節點。
第一接觸者回收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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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約櫃內部產生未知能量反應,無法控制。危險等級:A,所有人員,立刻撤離。重複,危險等級: A,所有人員,立刻撤離。”
“問題區域將於5分鐘內自動封鎖,請滯留人員立刻撤離。”
所羅門大廳中,血肉侍女撲向它們感覺會妨礙到它們的東西——約櫃外殼,ASEG晶片陣列,以及天狗部隊在撤退時遺留下來,已經設置為自動戰鬥模式的重型裝備。
在地面上的重型裝備不停地向血肉侍女們傾泄猛烈的火力。在高性能火控AI的控制下,從約櫃自身提取而來,由SEERS的力量製造的武器在高性能火控AI的控制下不停地發射著延時蒸發的微型黑洞、被力場束縛的等離子團、被封閉在亞空間中的誇克漿,以及其他更加匪夷所思而又威力強大的東西。
在此之前,血肉侍女們在受到攻擊時只是單純地放棄攻擊,返回約櫃周圍繼續漫無目的地飄蕩而已。而現在,它們認真了。
快速,高效,精確,極端狡詐。
在空中以令人目眩的速度血肉仕女們時而分裂成多個較小的個體,沖向ASEG晶片陣列之類不會移動的目標,時而又融合成一個較大的個體,用無數粗大的觸手席捲沿途的一切。
血肉侍女的觸手粗大而有力,但卻並不注重於單純的破壞,而是要將目標盡可能地轉化為自己的武器。被那些可怖的爛肉所接觸到的一切都會被立刻侵噬、同化、吸收。蠕動著的靜脈和神經一樣的東西正在不停攻擊著的戰爭機器表面迅速蔓延。不到幾秒鐘,那些機械就變成了另一種東西。
大致的輪廓沒有改變,但它們現在看起來仿佛是由蠕動著的血和肉,而不是金屬構成。怎麼看也不像是機械和金屬的表面如同活生生的生物一樣不停翻滾起伏著,從一些地方甚至伸展出了無數形貌恐怖的肢體和觸手。它們仿佛擁有了自己的意識,紛紛掉轉炮口,向大廳中的ASEG晶片陣列發動猛烈攻擊。
所羅門大廳的防禦開始以越來越快的速度崩潰,扭曲與變異每秒都在加劇,大半個所羅門大廳已經被蠕動翻騰著的爛肉的海洋所覆蓋。
艾德加靜靜地站在空無一人的控制室中,面無表情。若有若無的低語在空空蕩蕩的大廳中回蕩————不是通訊器,也不是廣播。牆壁上的波紋越來越密。
瑞本急噪地轉來轉去,在他第三次開始試圖說服眼前這位固執的高級技術官員時,控制臺上的通話器響了起來。
“控制……室……艾德加先生,能聽到……嗎?這裏……是艾斯布萊德。”
艾德加一把抓起聽筒:“任務如何?”
“第一接觸者成功……回收。請趕……快撤離。”
艾德加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幹得漂亮,上尉……謝謝你。”
在準備撤離時,艾德加轉身最後看了一眼所羅門大廳,約櫃已經改變了形狀,不再是無定形的巨大肉塊,而是一團朦朧的紅色雲霧,無數的觸手、肢體和血盆大口在裏面忽隱忽現。而在它周圍,血肉侍女們紛紛沖入其內部,與之融合為一體。
而在那雲團的正中,則是一個微小,但卻無比明亮的光點。
艾德加知道那是什麼:
無限能量的源泉,金色通天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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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羅門大廳的頂部,那個黑色的如少年一般的形體倒立于此,饒有興致地觀察著下面的一切混亂。
氣化了的約櫃對他毫無影響。偶爾有幾個血肉侍女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但在試圖接近他時,卻突然停止了下來,然後以近乎於畏縮般地慢慢後退,然後繼續尋找其他的目標。
接著,肉紅色的煙霧猛烈的爆發開來,瞬間吞剝了整個所羅門大廳和裏面的一切,然後開始緩緩消散。
漫天飛舞的血肉侍女與約櫃巨大的形體在向整個Vault-X的地下部分蔓延的同時,本身也在逐漸消失。出現在已經面目全非的所羅門大廳中央的,是一個閃爍著微弱光芒,形體單調的光斑。單調,蒼白,沒有任何特徵,靜靜懸浮,一動不動。
幾秒鐘後,黑色少年的形體突然毫無徵兆地在一瞬間分崩離析,重組為一個波動著的的黑色球體,緩緩隱沒在周圍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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