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九尾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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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8年 5月12日    上午10時

日本     日本海     某處

“關於這件事情,請麻生大人務必三思而後行,這並非您一人的私事,弄不好的話,別說總理大人,整個日本都可能被牽連的。”

長谷川半藏一邊以近乎禱告的語氣發出請求,一邊小心地在不抬起頭的情況下觀察對方的反應。身為內閣總理大臣的第一秘書,這算是他的職業技能之一。

情況好象還不錯,對方並沒有表現出生氣或者不高興的樣子。

和以往一樣,麻生大人從來都很通情達理,這讓長谷川很高興。

坐在長穀川對面,被稱為“大人”的年輕男子,看起來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無論如何也不像超過20歲的樣子。在窗外陽光的照射下他的面龐幾乎是半透明的,雖然是男性,但無論那線條柔和纖細的面部輪廓還是秀麗典雅的五官,麻生大人的容顏確實足以令任何敢以美女自稱的女性自慚形穢。那是一種清麗脫俗,不帶半點煙火氣的美,仿佛雨中的百合。

用花來形容男人是件很奇怪的事,但也只有如此才能形容麻生大人那種超越性別的美貌——不,似乎應該說是超越人類這一“物種”才是恰當的。那種美貌常常讓人懷疑他到底是不是人類。

雖然被以“大人”相稱,但麻生大人並沒有那種令人敬畏的威嚴姿態。事實上他的溫雅隨和令人吃驚,配合那夢幻般的俊秀容顏,常常會使人忘記他作為SEERS使徒的身份。

而且還是所有SEERS使徒中的最強者。

長穀川是不會忘記這一點的。尤其是現在這種時候。

自從四個星期前,瑞典人把那該死的太陽王子射向太陽後,整個世界都鬧翻了天。為了這個,長谷川半藏的工作量增加了至少三倍。而當一個星期前美國國會批准那個什麼“金色通天塔計畫”後,他的工作量更大了。

現在,麻生大人想去美國。

要去就去吧。

但是《烏普薩拉協議》嚴禁SEERS的使徒離開居住國。否則立刻發動攻擊。

如果你要找死,自己去就是了。

但作為最強的使徒,麻生大人一直受到特別關照,隨時都有總當量超過200億噸的核彈和質能轉換彈指向日本列島和周邊110海裏內的所有海域及大陸架部分——這只是先期攻擊而已。沒人敢肯定這種先期攻擊對於眼前這一位是否有效,但不管怎樣,日本是肯定要完蛋的。

而離開居住國,就是發動此類玉石俱焚的滅絕攻擊的條件之一。

拜託請您不要這樣。

“您太多慮了,事情沒那麼嚴重的。” 麻生大人的聲音輕柔悅耳,和說話的內容一樣令人欣慰:“我可以向您保證,即使我離開日本,也不會有壞事發生的。”

“是嗎?如果那樣的話,在下就放心了。”長穀川說:“但是…………………………………………”

真的?希望你不是在敷衍我才好。反正日本毀滅對你也沒什麼影響,空頭支票當然可以隨便亂開。你該不會這樣吧?啊?

“這是真的哦,我可是很有把握的。”麻生大人歪著頭,“《烏普薩拉協定》是根據當時的國際環境而制訂的,當時代與局勢都已變化時,協議中的條款自然也已經不合時宜了。”

當他說話時,一根生有褐色葉片的藤條從天花板上垂下,頂端的花蕾狀結構張開,在長穀川面前的杯子裏再次充滿溫熱的褐色液體,散發出馥鬱的咖啡濃香。

“但即使這樣,協議本身的條款也還是寫在那裏呢,您要是離開日本,對協議四國無論如何都不好解釋吧?”長穀川喝了一大口杯中的飲料,“即使大家都知道條款要適應情況而予以變通,但是看到大人這樣和條約對著幹,在面子上也是說不過去的呢。”

飲料看起來像是咖啡,但味道卻更接近於可哥。據麻生大人所說,這種飲料使用了與咖啡因不同的刺激性化合物,雖然提神效果極好,但就算一天喝上一升,這種飲料也不會讓人得帕金森綜合症。

“如果是一般情況下,他們確實會在意。但現在的情況特殊。”麻生大人說:“您看,如果我要去美國,那是因為發生了某些特別重要的事件。而當那些事件發生後,沒人會在乎我是不是留在國內的。至於面子上不好解釋的問題——我們這些使徒的存在本身就是對公眾保密的,也不存在什麼面子上說不過去的問題。”

他突然頓了頓:“哦,剛才總理大人就已經接到華盛頓DC的消息了,他們希望和我交涉呢。現在打電話問問他,你就會知道我所言非虛。”

長穀川立刻撥通了對總理的專線電話。

當總理用五分鐘證實了麻生大人的話後,長穀川花了十分鐘時間來思考這意味著什麼。

難以理解。奇怪的邏輯。美國人在想什麼呢?

但既然如此,那就沒他長谷川半藏什麼事了。出了事也不是他的責任。

現在要緊的,就是趕快設法出國訪問幾天,順便把老婆孩子也帶出去。而他在昨天就把這安排好了。

長穀川開始轉移話題,和麻生大人寒暄,準備離開。

他們開始談論世界局勢,談論天氣,談論麻生大人的廚藝,談論麻生大人新近發明的各種美食和飲料。

雖然麻生大人是世界上少數幾個可以隻身摧毀國家的危險存在之一,但和他打交道卻著實輕鬆愉快。

長穀川的工作使他需要經常和與麻生大人類似的傢伙打交道。而那些傢伙通常個個兇神惡煞,令他仿佛回到了噩夢般的中學時代。

而與之形成鮮明對照的,作為所有最強使徒,擁有絕對力量的存在,麻生大人卻並沒有那種令人敬畏的壓迫感,相反的,他待人處事非常隨和而親切,令人高興。

任何智商正常的人都知道麻生大人的可怕,但從他的外表和舉止上卻完全看不出這一點。

這總是讓長穀川感到困惑不解,不知道是因為麻生大人本來就是這樣性格謙和的人呢,還是為了讓他人放鬆警惕而作出的姿態?

這會不會是一種偽裝呢?平和的表面下隱藏著某些不可告人的可怕目的?要知道他可曾經是那個SEERS的部下啊。

“您想得太多了。”麻生是這樣解釋自己:“你們總是懷疑我在圖謀些什麼。不,其實不是那樣的。我只是想好好生活而已。沒什麼特別的目的。”

“我不要刺激曲折的人生,只想像植物一樣安靜地生活。”麻生用手托著下巴,沉吟道:“如果說我有什麼目的的話,這就是我的目的。我不知道其他人有什麼打算,但那如果影響到我的目的,我也不能坐視不管。”

“是這樣嗎?”長谷川半藏含含糊糊地問道。

如果是這樣當然好。長穀川想。但那最多也只是您一個人的想法吧?其他人呢?我就不信他們個個會和你一樣與世無爭。你們這種怪物只要隨便一個壞脾氣發作,我們這些小小人類豈不是刀板上的魚肉?這太危險了。

你自己的看法只代表你個人,能代表全部嗎?我不信。

寒暄完畢,長穀川起身告辭。和以往一樣,麻生大人親自送客。

這裏是麻生大人的私人領地,一個小小的珊瑚礁島嶼,從未在任何地圖和海圖上標記出來。

那是當然的,幾天前它還在北太平洋呢。

從外表上看,這個面積將近20公里的小島鬱鬱蔥蔥,著實是個風景優美的地方。除了一個小巧的別墅和一個供直升機起降的場地以外,幾乎完全被茂密的叢林和植被覆蓋。

如果沒有那些麻生大人用基因工學製造出來的,奇奇怪怪的生物的話。

會吃人的含羞草。

會噴吐鐳射的,像鱷魚一樣的東西。

能夠在體內製造威力超過TNT六倍的有機炸藥,然後偷偷爬到指定目標身上並引爆自己的蠕蟲。

狀如巨大蝙蝠,會附著在人的背上,使人能夠如同天使或惡魔一樣淩空飛翔的奇怪浮萍類植物。

以及其他更加希奇古怪的生物。

這也是麻生大人需要親自送客的原因。雖然島上的動物和植物都具有辨別目標的能力,但倘若來訪者稍不小心,依然可能成為它們的獵物。

甚至這個小島本身就非常詭異——一座珊瑚礁島嶼怎麼會有如此肥沃的土壤層,一直于被茂密的植被完全覆蓋?

麻生大人將長谷川送到直升機場,而駕駛員早就迫不及待地想離開了。

當你周圍都是一些希奇古怪的恐怖生物時,你還能怎樣?

當直升機起飛後,長穀川突然聽到一陣低沉的地鳴聲。

他很熟悉這聲音,也知道為什麼。

小島開始搬家了。

無數粗大的觸手從小島各個角落的地下鑽出,伸向近兩百米高的天空,它們在熾熱的陽光下扭動著,將長穀川乘坐的直升機籠罩在粗大的陰影中。緊接著,無數隻花瓣狀的半透明偽足從小島周圍升騰而起,緩緩合攏。如同一隻正在吞噬獵物的海葵一樣,將整個小島包裹起來。

小島周圍出現了數十個巨大的旋渦,無以計數更加粗大的觸手伸出海面——雖然露出海面的部分並不多,但從海面下的影子和露出海面那部分的直徑看,每一條都似乎有數公里長。它們的頂端張開,展露出無數巨大的紡錘形結晶狀物質,裏面似乎有一團火焰正在熊熊燃燒。它們似乎是某種重力控制裝置,用來避免島嶼在沉入海中時掀起如同阿特蘭蒂斯沉沒般的滔天巨浪。

當然,這對麻生大人和他的小島沒什麼影響,但可能會波及附近的船隻——或者什麼無害又無辜的海洋生物。雖然僅僅是“可能”,但麻生大人還是在儘量避免它的發生。

整個島嶼無聲無息地迅速沉入海中,然後很快就會在另一個地方升起,如同傳說中那隨時都在飄移的蓬萊仙山。

這個面積接近20平方公里的小島本身,就是由麻生大人製造出的,活生生的生命體。一個帶有海葵、水母與章魚基因的超巨大珊瑚蟲複合體。。

這十幾年來,麻生大人一直都在這裏研究生命的藝術。配合使徒的能力,他用基因工學技術創造出了無數匪夷所思的生物。麻生大人可以將自己的力量提取出來,導入其他生物,賦予其強大的力量和異能。但他卻極少這樣做——他想研究的是生命的無限可能性,生命的極限。

所有被他創造出來的生物都具有不可思議的能力,但卻完全不借助機械的力量,更不依賴SEERS賦予的異能。它們所有的力量都來自于單純的基因工學。按照麻生大人的說法,他在這方面僅僅是初窺門徑而已。

但這些皮毛就已經足夠駭人聽聞了。

在客廳裏那種相當於生物咖啡機的東西,就是由麻生大人用基因工學技術培育出的。既不是動物也不是植物,可以在體內合成多種美味的飲料,從碳酸飲料到香濃的咖啡一應俱全。不但如此,它們還能以熱交換組織將飲料加熱或致冷。而長穀川也確實見過它們那些武器版本的親戚——其中甚至有純植物形式的品種。一旦開始戰鬥,那些藤條會從根部的寬闊葉片狀組織大量吸收周圍的氧氣進行氧合反應,然後釋放出超大功率的電磁脈衝,對100米半徑內的一切電子設備實施毀滅性的破壞。而在肉搏戰中,它們會以令大多數動物都為之震驚的速度抽打和纏繞目標,然後施以30萬伏特的高壓電擊。當然,將其作為生物發電機也是潛在用途之一,但那需要經過特別的改良和調整才行。

軍務省一直都對麻生大人培育出的這些生物很感興趣。這些由操作遺傳因數製造出的怪物是活生生的武器。雖然和SEERS製造的武器(比如麻生大人自己)相比非常地簡陋和拙劣,但它們依然擁有非常可觀的戰鬥力,在很多情況下甚至足以匹敵現代兵器。

尤其令人感興趣的是半智慧戰鬥植物。這些植物的種子通常都是肉眼難以察覺的,如果把一顆裝滿這類植物種子的炸彈在對流層引爆,這些致命的植物將迅速擴散到敵人的整個領土,落地,生根,長大,然後用高腐蝕性有機酸、神經毒氣和生物炸藥作為問候敵人的見面禮。它們的種子可以隨風傳播,在任何環境——甚至其他生物的體內——都能生長。幾乎不可能從敵人的領土上根除,會讓敵人永遠也無法過上安穩日子。

成本低廉,威力巨大,非常適合日本軍工資源匱乏的國情。而麻生大人慷慨地將它們的種子提供給國防軍,令所有的人都很高興。

但軍務省似乎只是著迷于半智慧戰鬥植物那強大的威力和低廉的成本,卻沒人考慮過應該在戰爭中如何使用這些植物。這讓長谷川不得不重新評估他們的智商。

半智慧戰鬥植物雖然擁有感光器官和相當於腦的結構,但它們仍然是植物,沒有回應和理解命令的能力。它們只是本能地根據特定的刺激作出特定的反應——比如“如果看到白種人,就向他噴吐神經毒劑”。而在很多時候它們連這種簡單的識別都無法正確完成。

除了用來殺死遇到的每一個人類以外,這些植物實際上什麼也幹不了。而在這些植物解決掉日本的敵人之前,日本列島早就從世界地圖上消失了。

只有麻生大人才能真正控制它們。而如果麻生大人不配合內閣或軍方的決定,又該怎麼辦呢?

和總理本人一樣,長谷川半藏敢肯定,麻生大人將那些半智慧植物的種子交給國防軍,僅僅是希望將其作為一種必要的威懾力量,令潛在的敵人不敢輕舉妄動。而如果軍務省希望用這些武器先發制人的話,他是不會同意的。

麻生大人確實是個問題,長穀川想。以他本人的力量,要支配整個日本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吧?但他只是希望日本能夠繼續安穩地生活而已,這樣他自己也能一起安穩地生活。他是一頭可怕的怪獸,擁有毀滅性的力量但卻既無野心又有良心。日本在這十幾年裏能過上安寧的日子都是托他的福。

查尼斯那些被稱為野使徒的異變者一直都在向整個世界擴散,他們對治安和社會秩序的威脅有目共睹。而日本卻不用擔心他們。因為麻生大人會把任何進入日本的野使徒作為食物吃掉——或者用來作為訓練他那四個徒弟的道具。

有這樣一個房客,應該是日本的運氣才對,大家都這樣認為的。

但願其他人也是如此。但長穀川懷疑這一點。

即使麻生大人脾氣好,並且能夠管束住自己的四個弟子,那最多也只是他個人而已。其他人呢?SEERS的使徒之間沒有從屬關係,而且也從來都不是一個團結的大家庭。

長谷川對人性和道德這種東西從來沒有抱什麼指望。他在這裏能夠期待的,只是麻生大人個人的影響。雖然他不能離開國境,但作為一直伴隨SEERS身邊的最強使徒,除了本身的實力以外,他的人脈確實極有價值。

比如一些親日本的G.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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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8年 5月12日    上午10時15分

日本     擇捉島以北60海裏

冰河之城。

在內閣總理府的內部檔中,這個地方被稱為冰河之城。但它實際上並不是什麼城市,也不是在日本領海。它只是在白令海和鄂霍次克海遊蕩的一群巨大的冰山。僅僅是在探望作為人類時的父母,或者需要和日本政府交涉時,這些冰山才會悄悄南下,進入日本領海。

那是沒辦法的事,麻生不能離開日本,而由紀奈女王並不聽命於日本政府。

冰河之城每次南下的路線都佈置得非常巧妙,遠遠避開了大多數航線。而即使遇到了船隻,船員們也極少會有興趣探索那些巨大的冰山。那是明智的選擇。冰河之城居住著至少四百隻雪女,它們非常不喜歡人類打擾自己的領地,任何膽敢踏足冰河之城的人類都將被雪女們噴吐的寒息瞬間凍結,然後成為它們的食物。

作為冰河之城的主人,所有雪女的母親,由紀奈女王的居城位於整個冰河之城的中心,一個直徑超過2公里的巨大冰山。雖然大部分是在海面下,但突出海面上超過兩百米高的白色山峰仍然非常顯眼。在它的正中心,就是女王的寢宮。

雖然和日本政府保持友好關係,但除非由麻生親自陪同,否則任何人都休想活著晉見女王。

雪女嗜好寒冷的環境,而且它們的身體會持續性地吸收周圍環境中的熱能,因此所到之處的海水無不紛紛凍結。雪女們就在周圍的冰塊中挖掘出無數蜿蜒的隧道,將冰山作為巢穴。而作為雪女之長,由紀奈女王的寢宮自然更加地寒冷——零下110度。

為了晉見女王,外務省人外局的中野小一郎每次都必須穿上宇航服。

當然,帶他晉見女王的麻生大人是沒那個需要的。別說零下110度,即使是接近絕對零度的宇宙真空都對他毫無影響。

他們現在正在返回的路上。幾分鐘前,他已經代表東京和由紀奈女王達成了協議,用五十噸穩定態金屬氫購買一千顆冰淚石。穩定態金屬氫雖然成本不菲,但對於雪女們來說可是難得的美味,足以讓女王陛下以冰淚石作為交換。

冰淚石。中野看了看身邊那個箱子。裏面裝滿了雞蛋大小,形狀酷似蛋珠的透明石子。那是第一批付款,這實際上是女王陛下身體中自然產生的代謝產物,在遇到空氣後在幾分鐘內就會凝結成這種石頭一樣的東西。它是製造多種高強度材料的理想原料——通過特殊工藝可以將這些材料還原成分子,然後重新塑成任何形狀。雖然厚度只有幾千萬分之一米,但其強度卻相當於50釐米厚的複合裝甲。無論是用在戰鬥機上還是要員的防彈背心上都是非常理想的。

而更重要的是,冰淚石具有一種獨特的性質,能夠通過施加靈能處理而產生一種類似靈能鎮靜劑的功能,只要以專門的裝置釋放到兩公里範圍內。在作用範圍內,它可以有效穩定人的情緒,撫平一切慌亂與恐懼,使人在任何情況下都鎮定如恒。只要有這種東西,日本國民無論面對怎樣的詭異局勢都能始終保持冷靜和理性,不會陷入混亂。

日本是個很小的國家,無法承受失去秩序的後果,尤其是在現在這種時候。在五日戰爭中日本政府已經充分意識到了這種混亂的可怕——日本境內並沒有受到戰爭波及,但僅僅是因為一些毫無根據,嘩眾取寵(或者別有用心)的謠言,日本各地就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混亂。而在這混亂中,當然少不了各色稱火打劫之輩的活躍。

雖然日本國民以遵紀守法和團隊精神聞名於世,但大家都很清楚,其實大和民族身上並沒有群居昆蟲的血統,和自由散漫的美國人一樣都是幾百萬年前那群猿猴的後代。

和來時一樣,麻生大人讓中野坐在自己背上,沿著蜿蜒曲折的通道向外滑去。在那些巨大冰山旁邊,有一艘軍艦正等待著中野,而麻生大人則只需要游泳返回自己在海洋深處的巢穴就行了。雪女們能夠操縱周圍物質的分子結構,或將其破壞。無論是冰塊還是岩石在它們面前都如同爛泥一樣柔軟。而且這些通道是女王親自挖掘出的,直徑接近20米。一路上,無數的雪女黏附在隧道頂端和側壁上,觀察著他們。

作為外務省中專門負責與非人類存在交涉的人外局事務官,中野對現在這種奇怪的任務已經習以為常了。他坐在麻生大人的背上,緊張地抓住他身上的觸手。倒並不是怕掉下來,他只是有些害怕那些雪女而已。

雪女們的軀體甚至比最純淨的玻璃工藝品更加透明。透過那透明的表皮,可以清楚地看到它們體內那正在蠕動的透明內臟。在它們體內散發出某種朦朧的紅色微光,那是重元素常溫核聚變的特徵。偶爾,它們體表分泌出的黏液會滴落到麻生大人那長度超過20米的修長身軀上。他本人當然不在乎這個,但中野非常清楚,即使離開了雪女的身體,它們分泌出的黏液依然是極其危險的。這些黏液的溫度接近零下180度,可以將接觸到的無保護人體組織瞬間凍結。

雪女。一看到那群透明的蠕蟲一樣的生物,中野就忍不住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就像它們的母親,由紀奈女王一樣。

他又想起了剛才和女王交涉時的恐怖情景。女王那長度接近100米的巨大身軀在厚實的冰壁後翻滾蠕動著,露在外面的只是一張直徑至少5米的血盆大口。而在那嘴巴周圍,圍繞著無數蒼白的觸手和紅寶石般的眼睛。在交談中,那些眼睛不斷滴落著淚水般的透明黏液。作為女王,那些黏液和普通雪女分泌的黏液很不相同,它們緩緩滴落在由冰塊構成的地面上,慢慢凝固成為珍貴的冰淚石。

由紀奈女王真的曾經是人類嗎?從它(她?)的形態上完全看不出任何人類的痕跡,而在靈魂上的變形可能比肉體上的變形更加劇烈。在整個交涉的過程中,由紀奈女王始終沒有用可以被人類的耳膜聽見的聲音說過一句話。它和麻生大人以心靈感應的形式交談,然後麻生大人將其翻譯成中野聽得見,也聽得懂的日語。

作為現在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恐怖力量之一,雖然G.O.O之間實力參差不齊,但任何一個確實地都擁有憑一己之力挑戰整個國家的力量。而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麻生大人,中野不相信由紀奈女王會和東京談判。

由紀奈女王曾經是個居住在天鹽附近某個海濱村子裏的平凡少女,無論在外表還是性格上都毫無出眾之處,性格懦弱,既不聰明也不漂亮,在學校裏也總是被欺負。13年前,她在某次颱風中意外地落入海中。當第二天她被沖上海岸時,已經擁有了很多特殊能力,以及強大的戰鬥力。

她自己也說不清到底是怎麼獲得這力量的。按照她的說法,她在昏迷中做了一個夢,在夢中,一個自稱“麥亞洛薩荷太普”的神秘存在為其賦予了強大的力量,而代價就是“作為人類的身份”。她沒怎麼考慮就接受了這個價碼,用“人類的身份”換取了強大的力量。

她獲得的力量確實強大,甚至淩駕于大多數查尼斯野使徒之上。

但她並沒有意識到“用人類的身份換取力量”到底意味著什麼——根據從動畫片和漫畫中的類似情節獲得的經驗,由紀奈認為她用來換取力量的“人類的身份”僅僅是一個稱呼而已,就像動畫片和漫畫中那些神魔精怪,雖然並非人類,但除了更換一些部件以外,無論在心理上還是形態上和人類沒什麼不同。

由紀奈在村子裏停留了幾個星期,在這段時間裏,那些曾經欺負過她的同校學生全部離奇暴死。然後她動身前往東京,打算實現與自己心儀已久的偶像藝人約會的夢想。那藝人在享用了這個並不漂亮但卻擁有強大力量的女性肉體後,野心進一步膨脹起來。搜集競爭對手的情報迅速演變成了直接的暗殺,偷竊提款機迅速發展成了洗劫銀行和珠寶店。

所有這些由紀奈都為他做了。而同時,她的身體開始G.O.O化。

任何野使徒,只要其力量達到某個程度,就會開始出現被稱為G.O.O化的變異現象。而一旦G.O.O化開始,野使徒們就必須面臨一個嚴酷的選擇:要麼為了力量放棄人類的身份,成為不老不死強大無比但卻毫無人性的怪物;要麼放棄那巨大的力量,重新成為弱小且註定一死的凡人。兩者必居其一,沒有中間道路可選。

出於各種原因,無論本人的想法如何,在已知的記錄上,沒有任何一個野使徒選擇重新成為凡人。

通過之前幾個月的偷竊和搶劫,由紀奈已經囤積了大量的財富,因此打算放棄這力量,重新成為普通人以和那藝人結婚。

但那藝人不想失去這個強大的法寶。而很快G.O.O化就進入無法逆轉的階段。

無論那個麥亞洛薩荷太普到底是什麼,他或她或它都必然是個極其強大的存在,其所提供的力量以人類的身份作為代價,而既然作出交易的承諾,那就休想違約。

接下來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可以預知的了:在G.O.O化的過程中由紀奈的身體一天比一天醜陋,可以用令人作嘔來形容。那個藝人開始冷淡和疏遠她。開始勾搭別的女人。

並不出人意料地,終於有一天,當那個藝人和另一個女人的屍體在一家酒店中被發現時,他們的屍體連同那張床一起被凍成了碎塊。

由紀奈開始暴走。而就在同時,麻生大人也因此而找到了自己的獵物。

中野並不知道麻生大人在和由紀奈戰鬥時發生了什麼故事。SEERS的使徒所擁有他的力量絕非野使徒可能相比。而麻生大人更是所有使徒中的最強者,要對付一個剛剛開始G.O.O化,甚至還沒有失去人形的野使徒,自然只是舉手之勞。

但出於某些不為人知的內情,麻生大人沒有殺她,而是作為中保,為由紀奈和日本政府牽線搭橋建立了合作關係。

根據中野從人外局一些資深同事聽來的傳聞,據說由紀奈女王之所以對麻生大人言聽計從,是因為她在戰鬥中傾心于麻生大人。

這可以理解,對於一個同時具備力量、美貌、智慧與溫柔的成熟男性,任何少女都可能為之動心,哪怕她已經開始失去人形。

當然,無論事實是否真是這樣,由紀奈的戀情都註定是沒有結果的。但至少麻生大人能夠和她和平地交涉,而她製造出的冰淚石所具有的特殊價值也被發現。

心理的變形和肉體的變形是同時發生的,因為在身體結構改變的同時大腦的結構也在一同變化。在完全失去人形後,由紀奈在鄂霍次克海開闢了新的家園,在自己製造的巨大冰山中完成了最終的變形。隨著G.O.O化的完成,她終於徹底放棄了自己的人性,成為了超越人類的存在。由紀奈不再是由紀奈,而是由紀奈女王。

但她至少保留了人類時的些許眷戀與羈絆。因此,日本政府可以保證她能遠離人類社會安靜地生活,而日本在北部領海的防禦力量也因為有一個友好G.O.O的存在而大大加強。

但無論如何,由紀奈已經永遠無法再回到自己的家鄉了。

作為人類時的記憶仍然存在,但對於已經不再是人類的由紀奈已經毫無意義。她唯一能做和唯一想做的,就是乘著夜色前往自己出生的那個小村子,在黑暗中注視自己的父母。

她的秘密拜訪在被人目擊後,成為了當地的重要財源之一,而她的父母也受到日本政府的細心照顧,生活得很好。麻生大人說,這令女王非常高興。尤其是在她失蹤後老夫妻甚至還為她生了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由紀奈女王希望自己的弟弟和妹妹能夠過上美滿幸福的生活,而日本政府當然不介意用國庫資金來滿足她的要求——只要國會議員們每人在24小時中少撈點外快,節省下來的錢就足夠那兩個小傢伙用上幾輩子了。

這就是由紀奈女王,一個G.O.O的故事。確實是個善終。絕大多數G.O.O是無法得到這種生活的。

不僅僅是政策衝突問題。由紀奈女王能夠在體內以重元素常溫核聚變的方式消化吸收任何物質。也就是說,就算是不可回收的無機物垃圾也能作為食物吃掉。而大多數G.O.O仍然需要以其他生物作為蛋白質來源——比如人類。

那麼麻生大人呢?作為最強的SEERS使徒,他又是如何看待自己和周圍那些小小的人類的呢?

在外形上,麻生大人並不比別的G.O.O更有人類特徵——怎麼說呢?一團閃爍著金屬光澤,既不是動物也不是植物的,像觸手或藤條一樣的東西。這些東西盤繞糾纏而成的一個大團,表面生有如同冰雪一樣純白色的毛,然後成為一個長度超過20米,擁有無數觸手,類似犬科動物的長喙,粗大的尾巴,如同巨大白色狐狸一樣的生物。

麻生大人是所有SEERS的使徒中最強大的一個,遠非任何G.O.O可能相提並論。甚至可以說,除了《烏普薩拉協議》的四國以外,他可能就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存在了。而與其強大力量形成鮮明反差的是,他在很多方面表現得比真正的人類更有人性。而這也是他最奇怪的一點。

麻生大人想要的只是植物一樣的平靜生活。

很好嗎?

當然好——和由紀奈女王一樣好。它(她)也只是想安靜地生活而已。對於消滅人類或者統治世界這樣的夢想,她才不感興趣呢。

但這裏有個問題:由紀奈女王之所以被稱為女王,是因為它不停地產卵,而且每天都在產卵。而從這些卵中孵化出來的,就是那種被稱為雪女的生物。

剛剛孵化出的雪女長度不到1米,並且它們有一種奇怪的習性:只要孵化,這些剛出生的雪女就會立刻開始互相殘殺。但它們只攻擊和自己同一時段出生的姐妹,並且也從不對未孵化的姐妹動手。因此雖然女王平均每30分鐘就能產下一枚卵,但實際能夠長大的卻寥寥無幾。

但它們能夠長大,到目前為止,最年長的雪女,即女王產下的第一批卵所孵化出雪女,體長已經超過4米,無論在形態上還是能力上都是母親的縮小版。雖然女王自己也不知道她的孩子們究竟能長到多大,但無論麻生大人還是專家們都相信,雪女們,至少是部分雪女們,長到母親那種體型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和母親一樣,雪女能夠在體內進行重元素常溫核聚變,它們能以任何物質作為食物。但是另一方面——雖然它們看起來只是一群巨大的蠕蟲,但實際上非常聰明,絲毫不亞於人類。

由紀奈女王無論在肉體上還是精神上都已經完全異化,但它作為人類時的記憶依然存在,對於它來說,人類雖然不是同類,但至少“曾經”是同類。和母親不同,雪女們並不是由人類變異而成,因此對它們來說,人類只不過是一種比較聰明的動物而已,完全沒有“同類”的認知,就像一群來自外星球的生物一樣。雪女們對人類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當然也就不介意將人類作為食物。

由紀奈女王每天都在產下數以十計的卵。而這些卵中孵化的雪女將不斷長大,在力量和體型上達到接近母親的水準時,也將開始產卵。

它們能夠以任何物質為食。

它們擁有強大的力量和絲毫不亞于人類的智力。

它們對人類沒有任何認同感,就像人類對蟑螂沒有任何認同感一樣。

而同時,它們能夠繁殖。

中野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由紀奈女王對人類沒有惡意,只是想安靜地生活而已。

但它的孩子們呢?

由紀奈女王一直都在產卵,而它的孩子們則並不把人類當成同類。

那麼麻生大人也是如此嗎?中野坐在麻生大人的背上,敬畏而又看著那只巨大的,如同狐狸一般的生物。被純白色的皮毛覆蓋的軀體,卻是由無數藤條或觸手一般的東西構成的,如同一捆繩子一樣可以隨意變形的形體。他知道麻生大人有一個配偶,並且一直都在愛著她,而那個配偶據說就是所有使徒——無論是SEERS使徒還是野使徒——的原形。當然,也是所有G.O.O的原形。所有的使徒都由她發展而來,就像麻生的那幾個弟子是由他發展而來的一樣。

那麼這裏就是個問題了。“她”能夠生孩子嗎?如果能夠生孩子,生出的孩子又會是怎樣的呢?

和G.O.O不同,麻生大人表現出一種令人愉悅的人性和人情味,因此有時候中野會和他進行一些非正式的交談。他曾經問過麻生大人這個問題,但對方在沉思了片刻後回答道:“有些事情,還是不要想得太多比較好,只會讓你徒增煩惱而已。”

於是他就不敢問了,只能把疑惑和不安留在心裏。

即使不考慮麻生大人和“她”的關係,SEERS的使徒也被證實具有發展次級使徒的能力。就像SEERS將自己的力量通過“她”導入普通人體內,使其成為使徒一樣,SEERS的使徒也可以類似的過程將自己的力量導入其他人,製造出所謂的次級使徒。

在力量上相差甚遠,但依然比大多數野使徒強大得多。雖然他們並沒有服從創造自己的使徒的命令,但使徒們也絕不會輕易賦予他人以力量。而這些次級使徒,也還是相當於他們的後代。

不過,至少,他們仍然是人類,有人性。

就像麻生大人的那四個徒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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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8年5月12日  上午11時20分

日本    東京    新宿

對於這一個星期他突然知道的東西,奧利佛不知道是該興奮還是該害怕。

SEERS。使徒。《烏普薩拉協議》。以及佛雷卡小姐。這些真相令他們心驚肉跳。

佛雷卡小姐是他談得最多的。她是所有問題的核心。

“那個佛雷卡小姐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一個小時前,奧利佛滿嘴的美味佳餚,含含糊糊地問道。

“她是個好女人,你會喜歡她的。”麻生答道:“雖然看起來有些高傲,但其實她是個很溫柔的人,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然後他用筷子指指奧利佛:“不過到我向她介紹你們的時候,可一定要記得注意吃相。佛雷卡小姐最討厭粗魯的人了。”

奧利佛點點頭,然後繼續享用麻生製作的咖喱燒肉。

吃相不好不是我的錯。奧利佛一向是這樣認為的。誰讓他的老大喜歡親自下廚呢?麻生先生的廚藝和他的戰鬥力一樣強悍無比,讓人沒辦法抵擋放量大吃的欲望。

“佛雷卡小姐和先生到底是什麼關係呢?”坐在奧利佛身旁的鶴子突然問道。“你們是戀人嗎?”

鶴子表情嚴肅得令人吃驚,看來她非常關心這個問題。不過這也難怪,作為早川秀的妹妹,鶴子從6歲開始就和麻生一同生活了。像這種近乎于“父親決定再婚”的大事件,當然不能馬虎對待。

“這個問題三兩句話很難說清哦。成年人之間的關係有時候是很難界定的。不過……”麻生沉吟道,然後又補充了一句:“說是戀人恐怕不恰當,要說是主君和家臣倒還更貼切一些。”

是這樣?看來五刃眾將又有一位新老大了。應該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奧利佛對此倒是挺期待的。有美女看有什麼不好?

“小心別又愛上了男人才好。”高野模仿鶴子的口氣揶揄道。

“去死!”

奧利佛.奧達。當然,這個名字是他自己取的,因為聽起來很順耳。在戶籍上,他的正式名字是織田奧利夫。雖然祖上有個綽號尾張大白癡的歷史人物,但和老媽一樣,他對那位名聲顯赫的祖宗並沒有什麼好感。僅僅因為那個姓氏,周圍所有的人都覺得他有義務成為一個出類拔萃的大人物,而不是一個沉湎於卡通世界和幻想小說中的宅男——或者更糟糕的,加入一個叫什麼五刃眾的街頭不良少年團夥。

街頭不良少年團夥?

哈!作為新宿不良少年界的明星團隊,五刃眾確實很有點名氣。但如果他們知道麻生大人其實是個43歲大叔的話,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而且他們並不是什麼不良少年團夥,只不過偶爾會修理幾下不知好歹的傢伙罷了。畢竟他們主要活動於新宿的裏世界,難免要和各種三教九流的邪惡人物打打交道——而且這些傢伙通常只聽得懂名叫暴力的語言。

新宿的裏世界並不是個讓人覺得愉快的地方。它們隱藏在繁華大廈投下的影子中,是這塊華麗波斯地毯的另一面——散佈在遊客們難以注意到的偏僻角落,由廉價公寓、狹窄小巷和骯髒的樓房構成的迷宮。滿地都是神情兇狠的暴力團和文身人士。無家可歸的流浪漢隨處可見。來自巴基斯坦、柬埔寨和查尼斯的偷渡者聚集成堆。除了他們以外,這裏的居民還包括上百萬隻老鼠。

作為五刃眾的老大,麻生先生居住在這裏,電話每天隨時都會響起,隔三差五就會有一些希奇古怪的人前來拜訪。然後他就會馬上行動,去處理一些希奇古怪的事件,範圍遍佈整個東京。而即使是空閒的時候,他也常常會去給高野氏的師傅,一位名叫皇昂流的私家偵探幫忙。

而作為他的助手,麻生先生不但賦予他們強大的力量,同時也在不斷地訓練他們,並且在“工作”時也帶上他們,以資見習。

在這個過程中,奧利佛他們見識到了不少東西,令他們眼界大開。

當然,有時也包括一些非常可怕,令他們寧願忘記的東西。一些真正的,屬於“陌生的世界”的東西。

和早川兄妹以及高野氏一樣,自從和麻生先生相識後,奧利佛的生活就發生了本質性的改變。他不知道這算是好事還是壞事。

就好的一面說,他被賦予了強大的力量和近乎永恆的青春——當然,並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永恆,只是能活得非常久而已。如果不進行定期維護,他最多也就能活個600年左右,和麻生自己還是有本質區別啊。

至於壞的一方面嘛……

“媽媽,我的初戀對象竟然是個男人!”

“不但是個男人,而且還是個40歲大叔!”

然後奧利佛驚恐地發現,老媽居然打算再婚,而再婚物件就是那個騙走了他純潔初戀的大叔!

靠!這都叫什麼事吧?

這事不是他的錯。當時是在一個黑暗的午夜,他們母子倆正被一群拿著槍的血族殺手追捕(死鬼老爸,連血族的錢都敢貪污,活該變成篩子)。母子倆跑散了,而就在這時……一位大美女像從天而降的救世主一樣出場了。

他永遠忘記不了當時都看到了什麼。

那個大美女的手中揮舞著一根如藤條般生有葉片和荊刺的鞭子。伴隨著一道優雅而又淩厲的弧線,七八個手持槍械的吸血鬼瞬間變成了碎塊。

在看到她臉孔的一瞬間,奧利佛愛上了她。毫無疑問,那就是他命中註定的女神。

然後才發現“她”竟然是個男人。

靠!在那種場合,那種環境,誰會注意到那位武藝驚人,國色天香,身上散發著芬芳宜人的Rosen Wines香水味的大美女竟然是個男人呢?

幾分鐘後,那位長得像美女一樣的40歲大叔把老媽也救了回來,然後將母子倆帶回自己在新宿的住所。那是一個外表看起來相當破舊的倉庫,但內部卻被佈置得溫馨而舒適。麻生讓他們母子倆安頓下來,然後開始做飯。麻生的廚藝和他的戰鬥力一樣令人驚訝——更何況是剛剛死裏逃生的人。

然後麻生開始行動。電話鈴聲不絕於耳,希奇古怪的各色人等絡繹到訪。當時奧利佛的印象就是麻生的人脈能夠通天(後來才知道,事實確實就是如此)。12小時內,事情被解決了。麻生告訴他們:“事情已經解決,你們可以安心生活了。”

就像他說的那樣,事情真的結束了。血族不再出現在他們的生活中。

然後麻生微笑著遞給他們一張帳單。酷!

事情結束了,但問題並沒有結束。沉湎於充滿浪漫耽美情節的幻想小說和漫畫的老媽,突然開始關注現實世界,注意起美容美體打扮健身來。

然後她開始隔三差五地拉著奧利佛往麻生家跑。每次寒暄時老媽都會熱心地旁敲側擊麻生的婚姻狀況。動機已經不言而喻。

這應該不算什麼出格的舉動。麻生只比老媽大三歲,而且又是未婚的黃金王老五,和一個單親媽媽結婚也不算什麼出格吧?

但我不要!奧利佛堅決反對。

一見鍾情的初戀物件是個男人已經足夠傷害他脆弱的心靈了,而如果讓這樣一個不老不死的老妖怪成了自己的新爸爸,天知道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

“老媽,你有沒有考慮過,等到20年後你頭髮花白時,麻生先生看起來卻依然像個高中生,這不會出問題嗎?”

不要!我不要這樣一個新爸爸!

“尤其是那個新爸爸還是你的初戀對象?”鶴子經常這樣打趣他。每次他都氣得要爆炸。

但不可否認,麻生先生並沒有“騙”走他的初戀。當時他還根本一句話都還沒說呢,自己就已經愛上對方了。

經過一次莽撞的行動,在狠狠修理他一頓後,麻生大人終於同意賦予他力量。然後開始組建一個具有分工和能力互補性的團隊作為自己的助手。這就是五刃眾。雖然同樣是麻生先生的弟子,同樣是繼承了SEERS的力量,但奧利佛始終覺得和另外三人有距離。

他不像早川兄妹,他們的父母在很早就已經過世,是麻生把他們撫養長大的。對於麻生先生的一切詭異之處,他們都已經習慣了。

他不像高野,他原先是麻生先生的朋友,那位名叫皇昂流的私家偵探的弟子。在通過麻生而獲得SEERS力量之前,他已經是個具有相當資質的靈能力者,擁有能夠看到他人靈魂的眼睛。據他所說,他“完全看不到麻生先生的靈魂”。而正因為如此,和後來接觸到的很多類似的靈能力者一樣,他非常明智地選擇不去注意麻生先生那些可怕的細節。在個人感情上,他喜歡麻生先生;而作為人類,他本能地畏懼他,希望能與他保持一定距離。

奧利佛是個普通人,以一個普通人的視角看待麻生的。怎麼說呢?他確實是個很好的人。擁有驚人力量的同時性格卻出人意料地溫柔,不但沒人見過他發脾氣,甚至連一句重話也沒說過。而除此之外麻生還是個家政高手,嗜好是操持家務和下廚做飯,而他的廚藝也確實可以說是超專家級的。

但是在一些時候,他又會顯得有些……讓人害怕。

生活在他周圍的人常常體驗到這種感覺。但奇怪的地方是:誰也說不出到底什麼地方讓人害怕——麻生先生“就是”讓人害怕。沒有來由。

那種畏懼,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話,就是那種類似於獨自入睡的兒童對房間中黑暗角落的畏懼,人類對陌生人的畏懼,一種出於本能的提防與畏懼。

但這還不算最糟糕的。很長時間以後奧利佛才注意到,自從和認識麻生之後,他就對女性脖子以上的部分再也提不起興趣了。和那個40歲的大叔相比,電視上的偶像明星個個都顯得不堪入目,更不用提周圍那些的普通人。他只對女性的軀體感興趣,而如果男人只注意女性的軀體部分,那基本上是無法產生性欲以外的衝動的。

“你這樣會變成花花公子的啊。”老媽憂心忡忡地說。作為女性,她當然不喜歡這樣的男人。

這又不是我的錯!

把老子純潔的初戀還來啊!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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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8年5月12日    上午12時

日本     東京     銀座

“游馬,你是個好人。”

當麻生說這句話時,她正和一位英俊的年輕人共進午餐。在這座頂級酒店的餐廳裏,客人們個個衣冠楚楚,而麻生卻只穿了一件很普通的外套。如果是一般人的話,肯定會招來侍者們的白眼吧?

但對於這位擁有絲絹般光澤的黑色長髮和令人震驚的絕麗容貌的知性美人來說,無論她穿什麼衣服都顯得風姿卓越。那怕只是一件普通的外套,穿在她身上都如同上等的禮服。

她把那象徵著愛與承諾,裝有鑽石戒指的盒子輕輕合上,推回對面的年輕人手中:“你根本並不瞭解我。我們之間真的不應該有比普通朋友更進一步的關係,我是為了你好。”

“為什麼?”坐在麻生對面,名叫游馬的年輕人不安地問道:“我是真心喜歡麻生大姐的啊。”

“我的年紀比你母親還大了一歲呢。”

“我不在乎!”

“你是筏原重工未來的繼承人,而我卻只是個普通的小職員,而且還兼職SM女王。”

“我不在乎!”

“也許我不該告訴你,但是在給你父親當技術顧問的那段時間,我和你父親上過床。”

“……我不在乎!”

“是這樣。那麼……”麻生突然湊近游馬,用只有他才聽得到的聲音說道:“如果我說我曾經是男人,你也不在乎嗎?”

游馬張大了嘴巴,一句話說不出來。

“男……男……男……男人?”

麻生點點頭,雖然游馬的反應並不出乎她的意料,但還是讓她覺得有點擔心:“突然知道這個確實很難接受,但這是真的。”

她輕輕撫了撫頭髮,從她身上散發出一陣泌人心馥的芬芳,令周圍的人為之側目。

“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才只有6歲。但從那以後,你難道就沒有覺得奇怪,我的相貌一直沒有變化?”她頓了頓:“從容貌上看,我像是個43歲的女人嗎?”

當麻生說這話時,一個路過的侍者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他的表情明白無誤:你有43歲?

看起來連20歲都不到呢。

“就像你猜想的那樣,我的身體不會衰老。”麻生輕輕握住游馬的手:“而除了這個以外,我還可以隨意改變性別。”

她拉過游馬的手,放在自己胸前:“而我,原先就是男人。”

麻生的胸膛溫暖、柔軟而堅挺,足以令任何男人神魂顛倒。但是游馬已經快要哭出來了。從小的夢想突然破碎,變成了荒誕的噩夢——自己從小尊敬和愛慕的麻生大姐,居然是個男人?

“為什麼會這樣?”游馬盯著眼前的盤子,用力克制住想要放聲大哭的欲望。“你到底是什麼人呢?外星人嗎?”

“很難對你解釋清楚。”麻生凝視著對方的眼睛,“但那和你真的沒有關係,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兩人就這樣互相凝視著。幾秒鐘後,麻生站起來,旁若無人地走開了。只留下神情空洞的游馬一個人坐在桌前。

游馬並沒有意識到,麻生已經在他身上做了一些手腳。

人腦是一台複雜而精密的電化學電腦,人類的一切理性、情感與欲望皆誕生其中,其運行機制如同宇宙本源一樣神秘莫測。但那只是對於普通“人”而言。對於麻生來說,那只不過是些在立體神經網路中流轉的電化學信號而已。

簡單而微妙的腦回路改造,剔除游馬大腦中麻生真紀的資料與前頭葉和腦垂體部分的聯動刺激反應,當游馬回過神來後,他將發現:那個曾經令他神魂顛倒的麻生大姐,已經再也無法在他心中激起任何波瀾。

所有的記憶依然存在,但他將困惑不解:自己原先的感情都到哪里去了呢?

只有麻生能夠回答這個問題,而她已經不會再出現在他的生活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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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8年5月12日    上午12時05分

日本    東京    東京大學

圍棋這種東西始終都是種複雜的頭腦遊戲。尤其是在棋盤變成立體形式之後。

當海藤在11.2.11放下一顆棋子時,當場殺掉麻生一大片。局勢瞬間逆轉。

“這是怎麼回事?”海藤面無表情地問:“竟然會中這樣明顯的圈套,這可不像你啊。”

“你過獎了。”麻生微笑道。

“看你這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繼續下即使贏了你也沒有意義。” 海藤彈了下手指,將全息立體棋盤關上:“你是為她的事而心神不寧嗎?”

“嗯。”麻生點了點頭:“看現在的樣子,我以前的生活好象又要回來了。”

“真的?”海藤好奇地問:“你看起來好象並不難過的樣子——倒覺得挺高興的。”

“畢竟那也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吧。而且她是個好女人,很容易相處。要是你見到她,你就會知道了。”

海藤相信這是實話。而他也很想見識一下那個佛雷卡小姐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物。

海藤感興趣的問題,與其說是“佛雷卡小姐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倒不如說是“佛雷卡小姐到底是個怎樣的生物”更恰當。

麻生以前曾經說過“我是佛雷卡小姐製造出來的‘東西’,是她的簡化版本”這樣的話,那麼佛雷卡小姐顯然是與麻生類似的存在。

不過那到底是怎樣的存在呢?海藤很好奇。

海藤優出身東京高級官僚家庭,家境優越,從小就有神童之稱,雖然只有29歲卻能以教授的身份在東京大學任職。但即使如此,他始終都不是女孩子注意力的焦點。他當然知道為什麼。

雖然頭腦發達,但海藤長得卻頗有點抱歉:五短身材,臉上有雀斑,不擅運動,個子也不高,說話還很沖。和麻生完全沒法比啊——雖然後者比他大十幾歲,但已經在東大任職十三年的麻生真治看起來始終都是20歲都不到的樣子,並且在任何方面都是萬能。

海藤常常能夠聽到女人和女孩們的議論,也知道麻生每個星期收到多少情書,更知道AA老師和BB學生向麻生主動委身卻遭到拒絕的小道消息。

但不知為什麼,他完全感覺不到嫉妒。

就像麻生說過的那樣,人類學和動物學本來就應該歸於同一個學科,海藤對此深以為然。

難道動物學家會去嫉妒自己研究的動物嗎?

作為少數幾個知道麻生底細的人,海藤優是在上高中的時候就認識麻生的。他的父親是農林業省的高級幹部,因為工作需要曾經和麻生打過很多次交道。而當他有一次在家裏與麻生緊急會面時,和海藤撞了個正著。

第一次見到麻生,海藤是被對方的美貌所震驚。然而在幾分鐘後,這種震驚就變成了濃厚的興趣——嚴格地說,是動物學家對一種以前從未見過的陌生動物的興趣。

麻生的相貌、體態和膚色絕對不屬於他所知道的任何一個人種。而地球上沒有哪個人種是海藤所不知道的。

海藤立刻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雖然麻生的身份是國家機密,但出身上流社會又天生一副聰明腦子的海藤自有辦法查出麻生的底細。

首先,麻生的公開身份是東大生物系教授,除了令女生們議論紛紛的美貌以外,他的博學也很有名。雖然是生物學系教授,但卻經常喜歡舉辦一些免費講座,以生物學理論來探討人類社會和人類心理學,比如“試探討尼安德特人的滅絕與南太平洋諸島的物種滅絕之間的異同”之類。在他的理論中,人類只不過是一種動物而已。而要研究人類和人類的社會,自然應該跳出人類的視角,把人類作為一種腦子稍微聰明一點的動物看待。癡迷于他的女生是聽眾中的大多數,但對那些奇怪話題感興趣的男人卻也不少,包括海藤在內。

然後,在東大圈子裏,麻生真治是個很詭異的人。他在東大可以說是類似“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秘人”一樣的存在。既無意在學術界博取名望也不打算在師生之間擴展人脈,似乎純粹是出於個人興趣。出勤極少,而且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實驗室和圖書館中度過,但他好象完全不在乎薪水問題。

原來麻生先生僅僅是個名譽教授,從來不從學校領取薪水。人事部門沒有關於他本人的任何資料。而另一方面,他似乎又從來不缺乏金錢——事實上,他那輛限量生產的Crescent9000,即使是很多不動產業者也要為之羡慕不已。

於是海藤更加奇怪了。而當他托人去向學校高層打聽時,得到的答復是:

“關於那個男人啊,他可是文部大臣親自安排進來的,還是不要去管他的好。既然不用付薪水給他,那他當然想什麼時候來都可以。就讓他自己去吧。” 怪不得東京大學那即使在全世界也是令人羡慕不已的實驗室和圖書館會向麻生先生全天開放。

可能是個興趣比較特殊的要員公子吧?人們這麼想。如果過問太多,說不定就開罪什麼大人物了呢。大家也就漸漸不去管了。

除了海藤以外。而隨著海藤調查的進一步深入,深入到生物學層面後,他終於開始察覺到一些令人震驚的真相。

這是自然發生的。從小學開始,海藤優就因為異常出眾的智商和對人類和人類社會的濃厚興趣而被周圍的人們視為未來的人類學家和社會學家。他對全世界各個人種的生理特徵和解剖學結構瞭若指掌,一眼就能看出麻生真治這個傢伙的怪異之處。

麻生的面部輪廓極深,簡直就像是用刀斧鑿出來的一樣。有人認為他祖上可能有北歐地區人種的血統。但海藤知道,那種柔和圓潤,可以說是帶有女性特徵的面部線條與白種人毫無關係。他面形呈現出一種異常優美的瓜子型,使他看起來帶有某種令人聯想起狐狸的特徵,

作為基本性別差異,在頭骨尺寸相同的女性相比,男性智人(Homo Sapiens)擁有更突出的顴骨、眉弓和更粗大的下巴,咬合肌也更發達。而在麻生身上則看不出這種特徵,這也是他看起來顯得女性化的原因。

對於普通人來說,麻生的相貌只是有些與眾不同而已。但是對於一個目光敏銳的人類學家來說,這——不是——人類的特徵。

這並沒有讓他感到害怕,反而使他更加地好奇了。

為了進一步地研究他,當時還是個高中生的海藤開始和麻生交往。他開始瞭解到更多的,生物學層面的怪異。終於在達到了個臨界點後——轟!

當他開始有機會研究麻生的眼睛的時候。

海藤很早就留意到了。和一般人相比,麻生的眼睛在面部佔據的比例異常地大,並且那晶瑩剔透的虹膜看起來總有種流質般的感覺,異常明亮和濕潤。這使他顯得非常親切,哪怕是本人正在生氣的時候。與任何人類都不同,麻生的視網膜神經層位於感光細胞層的後面,而這種解剖學結構上的異常和那獨特的感光細胞模式相比,卻又實在算不了什麼——當海藤看到對麻生眼球感光細胞的結構分析報告時,差點被當場嚇死。

完全不是人類!不,應該說完全不是他所知道的任何一種哺乳動物甚至動物才對!

對於地球上絕大多數動物來說,眼球表面分佈著無數不同種類的視錐細胞,分別針對不同波長的電磁波作出反應,從而使動物能夠辨別顏色和明暗。而麻生真治這傢伙——他,不,它的視錐細胞卻沒有這種分化,而是以某種未知的機理對幾乎全部波段的電磁波作出反應。

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麻生眼中所看到的世界,其色彩遠比普通人類所看到的要豐富得多。而且還可以看到人類肉眼所看不見的紅外線和紫外線,甚至連宇宙背景輻射都能“看”到!

海藤立刻向麻生和父親攤牌,而他的問題並不是“麻生真治到底是什麼人”,而是“麻生真治到底是什麼?”

父親沒有吐露太多。到底是公務員嘛,國家機密需要保護。

但麻生卻告訴了他一些令人震驚的東西。在研究麻生的過程中,麻生對海藤產生了興趣。和大多數瞭解他底細和希望瞭解他底細的人不同,海藤並不害怕他,這讓麻生非常高興,於是兩人在不知不覺中就成了某種意義上的朋友。最近幾年,他還經常把一個名叫奧利佛.織田的少年帶來,拜託海藤教導他。

這是交情的跡象。而通過這種交情,麻生很大方地賞賜給海藤一些非常有趣的資訊。

SEERS。使徒。佛雷卡。《烏普薩拉協議》。

每一條資訊都讓海藤所知道的,關於15年前那場戰爭的一切“常識”轟然倒塌。

有了麻生的主動配合,海藤的研究進展大幅度加快了,但接下來的發現卻並沒有讓他見怪不怪。

當他發現麻生的細胞實際上是什麼東西的時候。

當他發現麻生的細胞能夠隨意實施功能和結構上的變化的時候。

當他發現麻生的任何一個細胞在離開其身體後都能以單細胞生物的形式獨立生存和繁殖的時候。

當他發現麻生的細胞能夠把幾乎任何有機物,甚至抗生素都作為營養來源的時候。

當他發現麻生的DNA序列,或者說那種由六種堿基構成,“像DNA一樣東西”到底是什麼的時候。

這是人類嗎?

海藤不這樣認為。在他自己為麻生(以及那個傳說中的佛雷卡小姐)制訂的學名中,他可不打算用Homo(人類)作為首碼。

開什麼玩笑,除了形狀以外,一顆小麥都比麻生更接近人類。

麻生身上永遠都在散發著Rosen Wines那令人心曠神怡的芬芳,但實際上他從來不用香水——因為那根本就是他的天然體味。

後來海藤才知道,原來世界上最昂貴的男士香水Rosen Wines,那種必須以有機分子工學方式合成的有機香水,其生產工藝居然就是直接仿照麻生的代謝系統——簡單地說,Rosen Wines,這種每盎司售價440美圓的高級香水,其成分和麻生的洗澡水沒有任何區別。

太變態了。

“那麼佛雷卡小姐也是這樣的嗎?”海藤曾經這樣問過。

“當然不是。”麻生回答道:“她的氣味和Platinum Empress差不多。”

恩,原來如此。作為和Rosen Wines對應的女用香水,Platinum Empress是全世界女人的夢想。而這全世界女人的夢想卻只是佛雷卡小姐的洗澡水。

太酷了。

當知道這些事情之後,海藤進入了持續好幾個小時的癡呆狀態。然後他提出了一個問題:你到底是怎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海藤知道麻生曾經是個和他一樣的人類。當他拜訪麻生位於世田穀的那幢大宅時,曾經看過麻生小時候的照片。

果真是超級俊秀,但至少也還是在人類的範疇之內。

童年的麻生真治和和現在的麻生真治之間的區別,基本上就是普通照片和藝術照之間的區別。

而當他提到這個問題時,一貫淡定從容的麻生出人意料地陷入一種奇怪的憂鬱狀態,海藤也就不敢多問了。

麻生以前曾經說過“我是佛雷卡小姐製造出來的‘東西’,是她的簡化版本”這樣的話,但是這意味著什麼呢?

他也不知道。但是海藤懷疑,那對於麻生來說並不是令他感到愉快的記憶。他甚至不願意提它。

這是一種非常特殊的變化。和一般的SEERS使徒不同,和那些發生G.O.O化的野使徒也不同。

SEERS的使徒實力強大,遠非大多數野使徒可以相提並論。但他們至少也還是人類。雖然看起來近乎長生不老,但其實那只是極其緩慢而已,最多也就活個800到900年。而且更重要的是,雖然擁有強大的力量,但始終也還是人類。被賦予SEERS部分力量的人類。

G.O.O化的野使徒會發生分子生物學層面上的本質性變化,雖然(絕大多數)G.O.O在形態上已經完全看不出人類的痕跡,但至少它們的DNA序列也是由4種堿基構成,並且60%以上的代碼仍然是和人類相同的。

麻生呢?他身上發生的變化和野使徒的G.O.O是否存在不同?

他是SEERS的使徒,每一個SEERS的使徒都具有接近G.O.O的戰鬥力,但卻沒有一個因此而變成怪物。很明顯,他們在這方面具有更多的選擇權,可以在選擇保持人類身份的同時保留自己的強大力量。

但問題是,麻生身上的變化又如何解釋呢?他之前確實是普通人類啊。而他所發生的變化卻並沒有把他變成恐怖的怪物,反而——成為了比普通人類更高級得多的生物,並且是真正意義上的,長生不老的生物。

既然如此,為什麼所有的使徒中只有他一個人發生了這種變化呢?

為什麼這種變化又會讓他覺得不快呢?

這是個問題,海藤想不通。但至少,他有種感覺:麻生身上發生的變化絕不僅僅這麼多而已。

甚至於,這種變化比野使徒的G.O.O化所帶來的變化要大得多。

一種本質性的,涉及生命本質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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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8年5月12日   上午12時05分

日本   山梨縣   富士吉田市

佐倉美咲站在麻生夫婦居住的那幢西洋式公館前,深深呼吸了三次後,發現自己還是難以鼓起勇氣按下了門鈴。

在拜訪麻生夫婦之前,她和阿升著實仔細準備了一番,但是真正來到他們的住所時,卻發現之前所準備的完全派不上用場了。。

“啊啊!怎麼會這麼緊張呢?挺住,要挺住啊!”

“佐倉,你還好吧?”阿升擔心地看著她:“麻生先生是很和善的人,你是沒必要這樣緊張的吧?”

“也許是因為第一次拜訪麻生先生的家吧。”佐倉答道。

你真的不覺得麻生先生有些可怕?佐倉想。但和善不和善,與他本人是否讓人害怕是兩回事吧?

高上君還是太遲鈍了,沒有察覺到這兩個概念之間存在的某種微妙差別——而就是這種差別,使一個隨和文雅的紳士能夠同時散發出某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裏是私宅,麻生太太也應該在吧?該怎麼打招呼才好呢?”

而就在阿升說這句話時,門打開了。

一個……超超超超級的大美女出現在他們面前。

佐倉的嘴巴動了動,想說話,但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

雖然之前已經見過麻生太太一面,但當真正看到她時,佐倉和升還是楞在那裏,腦子裏一片空白。

老天啊!這世上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美女啊?

近看的話,簡直就和麻生先生長得一模一樣啊!

“請問,是佐倉小姐和高上君吧?”

“是……是!我們是特地來感謝……感謝麻生先生的!” 高上趕緊答道:“請多指教!”

“不必客氣,快進來吧。”麻生太太微微一笑:“飯菜已經為你們準備好了哦。”

麻生太太帶著他們向屋裏走去。

和麻生先生不太一樣,麻生太太在溫和之中似乎多了點令人臉紅心跳的媚惑之氣,只見她眼波濕潤,顧盼生輝,淡雅的家居常服下,豐滿的身體散發著成熟女性的嫵媚風韻。即使身為女性,佐倉也不禁抨抨心跳起來。而且——她的身上散發出一股Platinum Empress香水的芬芳。天,那可是世界上最名貴的頂級香水啊!

當他們進屋時麻生太太沖高上飛了個媚眼,令他滿面通紅。佐倉頓時一驚,開始懷疑此次拜訪會不會是一個錯誤。

雖然名義上是為了向麻生先生道謝,但實際上更主要地是為了刺探他們夫婦的秘密。因為麻生夫婦確實很奇怪。

麻生夫婦是大約十五年前來到富士吉田市定居的,據說他們本來就是本地人,只是小時候曾經遷到東京居住一段時間而已。雖然如此,從小生長在這個城市的佐倉和高上此前都沒怎麼聽說過這對夫婦。他們是農林業省在這裏設置的農業試驗站的工作人員,居住在市郊那座巨大的西洋式公館裏,很少來到市區。

作為農林業省的高級研究人員,他們負責研究和觀察各種以基因工學開發出的新種作物。比如富士吉田市周圍農田裏種植的那種水稻,穀粒極大,糖類和蛋白質含量比例超過小麥。不但如此,其生命力甚至可以說是如同野草一樣頑強。而除了高產水稻以外,富含蛋白質而非澱粉的馬鈴薯,口感類似神戶牛肉的南瓜,四個穀穗的小麥,這些令人驚奇的作物據說都是麻生夫婦研製出來的。

麻生夫婦居住的公館很寬敞,但陳設卻並不多,因而顯得更加巨大,令人聯想起哥特風格的教堂。在巨大的客廳中央擺放著一張尺寸很普通的六人餐桌,給人一種奇異的空曠之感。

桌上早就擺滿了飯菜,散發出誘人的香氣。而坐在兩人對面的麻生夫婦,比這滿桌美味佳餚更加令人心迷神醉。

當麻生太太和麻生先生並排坐在他們對面時,佐倉關於“麻生太太是麻生先生的孿生妹妹”的猜測越發強烈了。

這是真的。他們長得確實一模一樣。無論是俊秀絕麗的容顏,還是柔軟光潤混有若干小辮子的長髮,都是完全一樣的。

他們甚至比雙胞胎還像雙胞胎。雖然性別不同,但兩人唯一的區別就是麻生先生略微高一些,肩膀稍稍寬一些,僅此而已。

如果只看臉的話,佐倉甚至分辨不清到底哪個是麻生先生,哪個是麻生太太。

雖然不敢問確切生日,但麻生夫婦的年紀一般大,都是43歲。保養得也太好了吧?怎麼看都是20歲不到的少年呢!

而且兩人的名字也很相似——麻生真治(Asho Shinji),麻生真紀(Asho Shinki)。

就算你們不承認,人們也會認定你們是孿生兄妹吧?

他們一邊享受麻生先生的手藝一邊交談。佐倉小心地旁敲側擊,試圖弄清楚兩人的關係,但麻生夫婦,完全不給她任何能夠作出判斷的東西。

但他們確實是好人,既美麗又親切,如果不是麻生先生,他們肯定遭殃。而正因為這個原因,她確實非常感激麻生先生。

那次是在放學路上,他們被一群不良少年騷擾。為了保護佐倉,高上被一群人毆打。而就在這時,麻生先生路過了。

為首的那個傢伙也才國三,並不認識麻生先生。而麻生先生又那麼漂亮,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了。

在說了幾句輕慢地話後,那傢伙突然在飛了起來,在半空中像陀螺一樣轉了個圈。下巴當場脫落。

其他不良少年自然立刻一擁而上。但在10秒種後,他們全部開始在地上滿地打滾。

太厲害了。

麻生先生用他那輛即使是不動產業者也要再三估量才能購買的Crescent9000將他們送回家。

但事情還沒有結束。那個被打飛下巴的傢伙是個有名的危險人物,過了一個星期,他糾集了四十多個暴走族,開著摩托車沖進學校找麻煩。但不知道怎麼地,麻生先生為了什麼事當天恰好就在學校。

一分鐘內,四十多個揮舞著球棒和鋼管的暴走族躺在地上打滾。情景真可以用血肉橫飛來形容,鮮血飛出十幾米遠,連天花板上都是。

麻生先生連氣都沒喘一口。

“看起來很嚴重,其實沒有問題。”佐倉記得麻生是這樣對訓導主任說的:“都是皮肉之傷,內臟和骨頭完好無損。”

然後呢?那傢伙居然還是不知道吸取教訓。但是當他再次糾集一班人馬準備報仇時,卻發現自己被一大群兇神惡煞的男人圍了起來。全部都是本市最可怕的暴力團和黑道人士,資深的職業惡棍。

而就是這些可怕的傢伙,對麻生先生卻出奇地恭敬。

接著,職業黑道人士開始很專業地將他們包圍在角落裏,施加拳腳與棍棒的教育。

並不是因為義憤填膺。麻生先生這樣解釋道:很簡單的邏輯:“既然我們這些職業黑道都對麻生大人必恭必敬,那你們這些臭小子難道還有資格撒野?”這涉及到地位問題,馬虎不得。

事情就這樣解決了。那傢伙不再出現。後來據說成了麻生先生的“好朋友”。

調教人類和調教犬只似乎沒什麼不同。

“進入青春期的靈長類動物會本能地為了提高地位而挑戰其他同類,而這種挑戰的最佳物件當然就是那些缺乏暴力資源的個體。”麻生先生這樣說:“這些年輕人在心靈的塑造上爬得很低,沒有自己的思想,只有預設在基因中的那些東西。而就是因為這點本能,他們的所謂反抗權威,其實只是針對那些沒有威脅的權威——比如不擅暴力的老師們和遙不可及的政客。而一旦真正遇到壓倒性力量的存在,最容易屈服的也是他們。人類有追求高人一等的本能,但也有屈服於強者的本能,特別是那強者在擁有強大力量的同時又表現出友好的時候。”

高上和佐倉對麻生夫婦敬服得五體投地,並且當他們知道原來麻生夫婦這樣的人中龍鳳就是在富士吉田市出生並在這裏度過童年時,很奇怪為什麼當地竟沒有聽說過他們的傳說。

“我們祖上一直世代繼承青木原樹海旁的神社。”麻生先生這樣說:“直到我們父親那一代時才搬去東京。回到這裏也是十幾年前的事了哦。畢竟我們祖上世代生活在這裏,更何況真紀當時已經有了身孕時,應該讓孩子出生在祖上傳下來的神社裏才算是對祖先有個交代嘛。”

“但是……”高上到底線條比較直,把那話問出口了:“請恕我直言,很多人都認為你們長得一模一樣,簡直就像雙胞胎一樣呢。”

佐倉嚇了一跳:你怎麼可以這樣問呢?惹人生氣了怎麼辦啊?

但麻生夫婦卻似乎被這話逗樂了。他們相視一笑,然後齊聲答道:

“那是當然的啊,雖然我們是兩個人,但是……”他們兩人輕吻了一下:“我們可是完完全全的,身心一體哦。”

身—心—一—體!

天啊!原來他們真的是孿生兄妹嗎?

佐倉美咲的妄想模式無法控制地全面啟動了!

是的!孿生的兄妹二人,在母親的子宮中便已經在靈魂與肉體上水乳交融!

然後伴隨著兩人的成長,兄妹二人之間逐漸萌發了禁斷的戀情!

為了追求愛的結果,兩人毅然離開世代生活的神社,前往東京(私奔!私奔!私奔!),開始兄妹二人那不被世人接受的愛情!

身—心—一—體!

然後,當兩人回到故鄉,生出了自己的孩子!

天啊,太刺激了!太禁斷了!

佐倉立刻開始決定編寫一個劇本,然後交給自己在漫畫社的朋友,讓她們畫出來。

她已經控制不住想看到美麗的孿生兄妹溫柔纏綿的愛情故事的欲望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怎麼就沒聽說過你們的孩子呢?

麻生夫婦驕傲地給兩人看了一張照片,那是麻生夫婦的孩子的照片——不出乎意料,那孩子長得和父母一模一樣,超級美少年。

而且,那孩子的名字也和父母幾乎一樣:麻生真嗣(Asho Shinji)。

不愧是身心一體啊!一家三口幾乎都叫一個名字!

不過,既然他們的孩子是他們搬回來後出生的,那麼也應該有十四五歲了吧?可怎麼就完全沒聽說過他呢?難道他從來沒上學嗎?

“因為小真喜歡清靜啊。”麻生太太笑著說:“從他出生以來,基本上一直都住在我們家祖上的神社裏呢。”

是這樣嗎?有時間一定要去麻生家的神社去看看,希望他沒有女朋友——不對!我已經有高上君了呀!怎麼可以這樣想?

但美少年畢竟是美少年呢。佐倉想像著那位少年版的麻生真嗣身穿神官服飾時的樣子。

噢噢!孤獨生活在富士山腳下一座神社裏的美少年神官!

然後,她突然又聯想到了另一個人。

瑞典女王的弟弟,被媒體譽為太陽王子的超美少年,阿塞爾親王!

天啊!這簡直是禁斷的題材啊!

佐倉的想像力開始暴走了。

由孿生兄妹亂倫而生的孤獨美少年神官!

舉世矚目,運動萬能,智商超絕,富可敵國的超美少年——阿塞爾.海默羅爾姆.艾利安傑魯斯.貝納多特親王!

天啊!多麼般配的一對啊!

是的!是的!是的!

兩人的年紀相當,都是十四歲!(恩,真嗣好象小一歲)。

更妙的是,阿塞爾親王的發言人曾表示親王殿下有意在最近訪問日本和查尼斯!

難道阿塞爾親王訪問東亞的目的是為了……不不不不不,這太荒謬了,不可能的!

佐倉決定在回去後立刻把這個想法告訴漫畫社。她已經迫不及待了。

一定要去麻生家的神社看看小真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說不定——只是說不定——可能真的就撞上美少年神官和美少年親王之間的香豔場面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道誰是攻誰是受呢?

高上無可奈何地看著佐倉,知道她的妄想模式已經全面失控了。

“那麼,麻生太太!”佐倉猛地靠前,竟然連麻生夫婦都不禁為之動容:“請問,如果您允許的話,我可以去探訪真嗣嗎?那孩子一個人住在神社裏,一定很寂寞吧?”說到這裏時,她簡直要熱淚盈眶了。美少年!美少年!美少年!美少年!

她仿佛已經看到兩個美少年在幽靜的神社中互述衷腸時的樣子了!

“哎呀,你的好意我當然高興了。但是小真喜歡清靜,很不喜歡別人去打擾的說。而且……”雖然只是一瞬間,但麻生太太的臉上確實地有一片烏雲一掠而過:“有時候你還可能會遇到他正在接待一些奇怪的訪客,要是撞到那樣的場合就不好了。”

“奇怪的……訪客?”

“對。”麻生先生點了點頭:“而且絕對不是你所想像的那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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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8年5月12日    上午12時15分

日本     山梨縣    青木原樹海

奧尼那利命比賣神社。這是一個很奇怪的地方。

它坐落于青木原樹海邊沿的一個小山坡上,向北可以眺望冰冷清澈的乙女湖,向南則是秀麗的富士山。。周圍的山脊和東南部的富士山恰到好處地遮擋住了大部分強烈的陽光,使這個小小的神社籠罩在一片寂靜清幽的氣氛之中。

奧尼那利命比賣神社並沒有與公路相聯,而是要在通向樹海的道路旁的一條小道才能到達。那條佈滿青苔的石頭臺階非常狹窄,並且隱藏在草叢中,一點也不顯眼。而即使有遊客打算去一探究竟,那麼在通向神社的鳥居前,就被“禁止進入”的牌子和一條掛滿紙垂的繩子阻攔。

不信邪的人當然不會少,但是即使他們不顧主人的意見執意前進,也不會有一個人能夠繼續走上100步。

在他們越過那條繩子朝山坡上那座神社走去時,很快就會感到一種沒有來由的恐懼感開始籠罩他們的整個意識。那神社,以及周圍的樹林,都籠罩在一片令人不安,但又無跡可尋的詭異氛圍中,讓任何人都能知道,這個神社——或者說神社的主人——並不希望受到打擾。

絕對不能靠近!那裏有某種……東西!無論如何都不可以靠近!這是所有試圖前往神社的人都會立刻產生的感受。沒有一個人例外。

然後立刻落荒而逃。

那是一種發自本能的,是人類對完全陌生的異質存在的恐懼,是人類對潛伏在黑暗中,蓄勢待發的捕食獸的恐懼。在幾百萬年的歲月中這種恐懼如一座警鐘,它的聲音隨時準備回蕩在人類的潛意識本能之中,提醒著他們對黑暗與未知的警惕。

而正是由於這種本能的恐懼,驅使人類避開了無數潛在的危險,從而保護了他們。

而這也正是神社主人的目的。

奧尼那利命比賣神社的規模不大,但建築是全新的,並且保養得卻非常好。在神社的正殿擺放著神社供奉的神靈:一隻金色的靈狐,正在溫柔逗弄身畔三隻幼狐。靈狐體態優美,容姿俊秀,而它身邊的三隻幼狐則圓頭圓腦,稚嫩可愛。神像本身歷史悠久,但卻在最近幾年裏以某種特殊的方式進行了手藝極其精湛的再雕琢,使其變得異常精緻並且栩栩如生,遠非日本其他供奉靈狐的神社可以相比。

和麻生在日本安排的很多會晤節點一樣,奧尼那利命比賣神社經常有一些奇異的存在來訪,而它們通常都根本不屑和神社主人以外的生物——特別是人類——進行友好的交談。

而現在來訪的,便是所有這類訪客中最最危險的一個。

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神官身穿一塵不染的白色長服,靜靜端坐於正殿中央。如果不是那神官衣著,他那絲絹般的黑色長髮以及混雜其中的小辮子使他很容易被人誤會為美麗的少女,但世間並沒有幾個少女擁有如他那般非自然所能塑造的美貌。他的神情淡然而聖潔,清澈溫潤的眼眸毫不畏縮地直視出現在神社前庭裏的……東西。

從神社前庭的虛無中緩緩浮現,來自人類的知覺、意識和想像能力之外的存在,幾乎無法以任何人類的語言予以描述。混亂嘈雜,詭異可憎,生有無數觸手、肢體和偽足一般的東西,酷似扭曲的青蛙、畸形的烏賊、變異的章魚與某種史前海洋軟體生物的混合體。介於有形的秩序與無形的混沌之間,無時無刻,毫不停頓地變幻外形與輪廓,輕盈地舞動著,顫抖著,扭曲著,波動著。

然後是第二個。

第三個。

第四個。

第五個。

第六個。

“伊-呀!伊-呀!伊-呀!”

它們開始旋轉,開始舞蹈,開始歌唱。在陣陣令人毛骨悚然,如同笛子一般,幾乎哀鳴的詭異音樂的伴奏下,以人類的語言和無法以人類的唇舌發出的聲音歌唱著晦澀不明的詭異歌聲。

“伊-呀!伊-呀!伊-呀!來自彼方之信使,塵世螻蟻眾神的守護者!”

而在這一片詭異的音樂與歌聲中,“那個”,現身了。

一個虛無的影子徐徐浮現,投下一道幽靈般的光柱。而從那光柱之中,仿佛有人從天空倒下了一團半凝固的瀝青或焦油,一團龐大、臃腫、無定形的黑色團塊悄無聲息地傾注而下。

無數的肢體,爪子,節肢,觸手和長滿利齒的巨口伸展而出,在嘈雜不可辨認的低語聲中,那東西開始變得穩定,收縮,凝固,成為一個類似人類的輪廓。

成為一個身穿全黑色巫女服,身材修長高挑的長髮女性般的形象。

她的皮膚和頭髮是比身上的衣服更黑,比虛無的宇宙更暗,如同影子一般的毫無光澤的漆黑色。而在那漆黑色的右手之中,卻拿著一把小小的白色摺扇,擋在自己的面容之前。

“伊-呀!伊-呀!伊-呀!蠕行之黑暗,無面之混沌,麥亞洛薩荷太普!”

“啊啊,來訪的是我,這令你有些意外,是不是?我的……狐狸小真?”

在高亢而令人作嘔的詭異歌聲中,那六個如同隨從般的東西留在門外,名為麥亞洛薩荷太普,擁有午夜般黑色肌膚的黑衣巫女向那被喚作狐狸小真的少年神官走去。她的個子很高,當她在那十四五歲的少年神官面前很近的位置款款坐下時,比他高了大半個頭。而自始至終,她的整個面孔都隱藏在那小小的摺扇之後。

“你知道,另一位客人馬上將要來訪,而且他並不喜歡呢。”少年神官淡淡道:“我也一樣。”

“我可以理解。” 麥亞洛薩荷太普笑道:“但我只是想來看看你而已。你知道,我一直……都很想念你……麻生君……”

“那麼你所為何來?”

麥亞洛薩荷太普在扇子後面傳來一陣咕咕嚕嚕的異響,她的衣服突然自行無聲地融化,揮發,化為黑色的蒸汽消失無蹤,將漆黑色的赤裸身軀展現在少年神官麻生面前。

她湊上前去,一手持扇遮面,一手挽住麻生的脖子。麥亞洛薩荷太普的面孔和麻生之間只有一張摺扇相隔,而在那摺扇之後,伸展出無數蠕動著,抖動著,仿佛生有鋸齒般牙齒的蚯蚓一樣的東西,含混地低語著:“小真……請你……操我……”

“如你所願。”

麻生的手中不知何時突然多了一把.50口徑的史密斯-韋森“死亡巨蟒”,槍口抵在麥亞洛薩荷太普的兩腿之間,猛然插入。

一聲巨響。

.50馬格努姆彈的威力足以擊殺非洲象,而在這樣的零距離射擊下,麥亞洛薩荷太普的身體當場被子彈撕成了兩半,向兩旁跌去。

但是——沒有飛濺的鮮血,沒有破碎的內臟,在陣陣嬌笑聲中,麥亞洛薩荷太普的軀體在半空中化作兩團黑色的無定形團塊,輕盈地落在地上,發出如同爛肉砸在案板上的聲音。

“伊-呀!伊-呀!伊-呀!麥亞洛薩荷太普!麥亞洛薩荷太普!麥亞洛薩荷太普!”門外那幾個無定形的,如同隨從一般的存在絲毫沒有插手的意圖,仍舊繼續著令人厭惡的,如同笛聲般的音樂和刺耳的歌聲。

“啊啊!!討厭!武器的口徑太大了!”左邊的一灘黑色團塊變成了一個形態模糊,如同人類上半身一樣的東西。而在那本應是腦袋的地方,卻是一個不停伸縮,如同觸手一樣的圓錐體。

“哦哦!!討厭!你都把我給射穿了!”右邊的一灘黑色團塊變成了一個擁有三條觸手一般腿腳的生物,支撐著一個生滿無數眼睛和爪子的圓盤。

那兩個“物體”一邊胡言亂語一邊不緊不慢地互相靠近,開始重新融合。而麻生並不打算給麥亞洛薩荷太普以復原的機會。

在數聲尖利的咆哮聲中,麻生周圍的地板猛地爆裂開來,幾個巨大的東西以驚人的速度伸展而出,挾卷著尖利的雷鳴和灰色的煙霧朝麥亞洛薩荷太普撲去。它們的形體化為道道模糊的幻影,突破音障時產生的衝擊波在木制的地板、牆壁和屋頂斬出了無數裂縫

和那些襲向它的東西相反,麥亞洛薩荷太普的動作遲緩得難以置信,根本沒有想要躲閃的意圖。

就在那些東西一擁而上,要將麥亞洛薩荷太普吞沒的一瞬間,那些“隨從”一樣的東西中的一個,行動了。

“伊-呀!伊-呀!伊-呀!”

吟唱著單調的音節,那個“隨從”無聲無息地消失,然後出現在在麥亞洛薩荷太普之前。

在如無數巨爪一般捉住那“隨從”的一瞬間,那些撲向麥亞洛薩荷太普的東西如同觸電一般猛地縮回麻生身邊。

粗大的紫色藤條上生滿像毒蛇一般伸縮著的根須,如同巨大的眼鏡蛇一般環繞守護在麻生周圍,充滿威脅性地不停抖動著,如同幽靈般忽隱忽現。而在那些藤條的頂端,是一團巨大的,半透明的,籠罩在灰色的雲霧中,如同爪子一般的葉片。在那葉片中間的,則是一張生滿利齒,蠕動著的巨口。而在剛才那兩個接觸到麥亞洛薩荷太普的“隨從”的個體上,其抓住“隨從”的葉片部分竟整個化成了灰色的粉末。大量綠色的黏液伴隨著灰色的煙霧從創口噴湧而出,因接觸“隨從”而被破壞的部分瞬間恢復如初。

“看起來挺有趣,是你最近培育出的新品種嗎?” 麥亞洛薩荷太普此時已經重新恢復成了那個漆黑的巫女,輕笑著問道。

“是的。”麻生點點頭,他身體周圍的空間開始細微地晃動:“奈落含羞草。性子雖然有些粗暴,但是在對付可以操縱事相概率的敵人時倒也能派上點用場。”

麻生的左手不知何時已經多出一條翠綠色的長鞭,長長的鞭身生有無數水晶般透明的小小荊刺,流動著妖異的微光。在他輕輕一甩之下,空中劃過無數若有若無,細如發絲的光帶。而在麻生的右手,從他的衣袖中伸出無數纖細的捲鬚,以靈巧而迅速的動作將他手中那把史密斯-韋森“死亡巨蟒”彈倉中的子彈取出,換上另一種子彈。一種奇怪的,彈頭像活物一樣蠕動著的子彈。

“啊啊,為什麼要那麼認真呢?我只是想逗你一下而已,根本沒打算和你戰鬥的嘛。” 麥亞洛薩荷太普笑道:“因為在她醒過來之後,我就不能再吃到你做的稻荷壽司*1了啊。”

“這裏是我祖上世代流傳下來的神社,既然你在這裏胡作非為,我當然有義務讓你付出代價。”

“既然那樣的話,我希望能用自己的肉體來賠罪,可以嗎?”

伴隨著麥亞洛薩荷太普的話語,那只“隨從”的行動明顯開始變得有目的起來,帶有青蛙般特徵的臉孔轉向麻生,用無數隻眼睛或眼睛一樣的東西凝視著他。很明顯,它已經準備動手了。

“你要和我戰鬥?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和我——”

就在麥亞洛薩荷太普一句話沒說完時,一根銀色的細線貫穿了它的腦袋。那細線從它的腦後穿入,然後從它用來遮擋自己面孔的摺扇上穿了出來。而在被穿透的創口周圍,銀色瞬間氾濫、擴散,吞噬著麥亞洛薩荷太普的整個形體。

“你現在是在別人祖先的神社裏。”那銀色的細線如同蛛絲般飄蕩在空中,輕輕振動,變成了一個金屬般冰冷的聲音:“就算你想發瘋,也應該找個更合適的地方發瘋。”

伴隨著那話語,那細線穿過麥亞洛薩荷太普那正在變成銀色雕像一般的身體,朝神社正殿裏的那個“隨從”飄去。

慢悠悠,懶洋洋,毫無力量感,如同一根隨風飛舞的銀線。但奇怪的是,從它能攔截住以超音速攻擊的奈落含羞草來看,麥亞洛薩荷太普的“隨從”應該是反應非常迅速才對,但是當那根銀線條慢條斯理地飄近它時,它竟然如同被定在那裏似的,始終不停變化的形體此刻完全停止了變化。

仿佛時間的流動被凍結了一樣。

銀線輕輕碰觸了一下自己的目標。非常單純的碰觸。但被觸之處立刻泛起一片銀光,在目標表面迅速擴散,頃刻之間就將其變成一尊白銀雕像。

而就當這個“隨從”被吸收,神社前庭的那五個也已經遭到了相同的命運。

麥亞洛薩荷太普和它的“隨從”看起來戰鬥力極其強大,但對於麻生的訪客來說卻似乎完全沒有抵抗之力。

雖然說麥亞洛薩荷太普本來就沒有打算戰鬥,但是能夠如此輕描淡寫地解決它們,這種力量確實強大。

銀線的獵物們迅速融化,成為懸浮在空中的一個個銀色球體。然後它們互相融合,瓦解,化為一團旋動著的銀色碎片、顆粒和煙霧的旋渦。然後其中一部分開始凝結,成型,變成一個少年般的形體。

或者說,一個通體銀色,如同純銀雕塑般的少年。

少年靜靜站在前庭中央。很明顯,如果主人不主動邀請,他是絕不會進去的。

雖然儀態高貴而矜持,但少年的身形卻又異常地纖弱,甚至比很多身高相仿的女孩還要纖弱。當那少年和麻生站在一起時,總讓人感覺麻生只用一隻手就能把他攬進懷裏。他的年紀看起來和麻生差不多,只有十四五歲左右,並且看起來比麻生還略微大了一些,但即使如此卻還是比麻生要矮了幾分。

麻生走上前去,微微向對方鞠了一躬。“歡迎來訪寒舍,殿下。在您來訪是就為您添這樣的麻煩,在下深感愧疚。關於此次事宜,請殿下移步裏面去談。”

被稱為殿下的銀色少年用銀色的眼眸靜靜凝視了麻生一會,然後點了點頭,算是滿意的意思。

當他們向屋裏走去時,銀色少年的身體表面開始浮現出了真實的色彩和質感,不再是絢爛而單純,如同金屬雕塑般的銀色。

變得更像是活生生的,符合於“人類常識”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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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8年5月12日  上午12時20分

日本     京都   雨師奈慧院

“全日本到底有多少個你?”少年正襟端坐在一塵不染的白色塌塌米上,凝視著眼前那位被稱為天紀惠禦比丘尼的女性。

天紀惠禦比丘尼並沒有答話。她微笑著,在茶杯裏倒上香濃的奶茶,輕輕推到少年面前。

這個小小的寺院坐落於京都市郊一片竹林之間,佈局精巧雅致,洋溢著淡雅樸素的和風——而那位美麗的尼姑卻用傳自西洋的奶茶而非傳統的日式綠茶待客,似乎有些不協調。但是在這幽靜的房間里間,一位清麗脫俗的美麗尼姑和一位天神般的絕美少年對面而坐,金色的陽光灑滿室內,房間裏滿是他們身上散發出的淡淡異香,在這樣一幅美麗的圖景之前,那細微的違和感反而變成了魅力之一。

天紀惠禦比丘尼,在日本藝術界,這是一個近乎於神一般令人敬畏的名字。作為公認的日本書法和水墨畫第一名家,她的書畫作品全都是千金難求的珍品。這位神秘的尼姑門下的弟子並不多,但幾乎每一個都是聞名全國的大師級人物。

但另一方面,雖然天紀惠禦比丘尼在藝術界赫赫有名,卻很少有人親自見到過她。這位傳說中尼姑極少接見外人,但她接見過的每個人都對她的美貌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而她的很多弟子都曾和別人提到過“十幾年來恩師的相貌一點都沒有變化,完全看不出歲月的流逝”。

於是很自然地出現了謠傳:天紀惠禦比丘尼大人並非普通人,她是不老不死的。

並且有人聲稱在日本的其他地方曾見過她,或者和她長相一樣的神秘女性。畢竟對於天紀惠禦比丘尼這樣美麗的女性,人們很容易記住她的長相。因此他們說:天紀惠禦比丘尼大人可能有一個或者幾個不為人知的孿生姐妹。

無論最早傳出這些謠言的人是否知道真相,這是正確的。

“到目前為止,總共有352個我在各地生活,210個麻生真治,142個麻生真紀,其中71個住在東京。” 在看著少年輕輕喝下第一口奶茶後,天紀惠禦比丘尼才回答對方的問題:“不過大多場合大家都是單獨居住,很少聚集在一起,這樣才能保證每個人的生活都不一樣。”

然後她突然像小孩子一樣頑皮地吐了吐舌頭:“不過就如殿下說的那樣,這樣一來大家也難免會經常遇到‘其他我’的熟人,要搪塞過去也挺麻煩呢。”

“但是作為一個尼姑,在研習書畫之藝的同時卻在鼓搗宇宙航行用的重力推進器技術,這好象有些奇怪吧?”一個少女的聲音說道。

一個金髮少女毫無徵兆地突然出現在那個被稱為“殿下”的黑西裝少年身邊。除了性別以外,無論身材、相貌還是身高,那少女都與身旁的少年幾乎一模一樣。華麗的金色長髮紮成雙馬尾,閃耀著太陽般的絢爛光輝。和少年那身黑色西裝相比,金髮雙馬尾少女身上的黑色連衣裙雖然看起來很簡單,但識貨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那衣服價值連城,絕非一般名品可能相比。

“殿下這樣說也無妨,但書畫之藝乃是我在這寺院中的人類一面的愛好,研究重力推進器則是我在這寺院地下的非人一面的愛好,兩者可並不矛盾哦。”

金髮雙馬尾少女注視了麻生一會,然後如同出現時那樣,瞬間消失在了房間裏。

少年喝了一口杯中的奶茶,突然停了下來,抬起頭來看著對面的比丘尼:“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奶茶。” 天紀惠禦比丘尼不懷好意地微笑道,“新鮮的奶茶。”

她把手輕輕搭在自己的胸膛上,堅挺飽滿的雙峰即使在寬大的僧袍下高高聳立:“在半個小時前為殿下親手擠出來的。”

被以殿下相稱的少年凝視著對方,雖然臉上神色不動,但他周圍翻滾的氣流和隱隱浮現的道道銀芒卻暴露了他的心緒。幾十個幽靈般的形體在房間裏忽隱忽現,他們的外形表現出了明顯的人類形態,並且——雖然沒有任何可供辨認的細節,但任何人都能一眼察覺到那些形體和那少年的相似。

過了好一陣,少年才算是平靜下來:“你現在做的這事與自己的身份很不相稱呢。”

他凝視著比丘尼,一字一字道:“麻生—先生?”

“單純的禮數考慮而已哦。”被稱為“麻生先生”的美麗尼姑那清麗端莊的面容上突然浮現出一種狐狸般的媚惑之氣:“不過在下以為,用牛乳烹煮的奶茶接待殿下似乎有些怠慢,但這裏又找不出什麼更符合殿下身份的飲料,於是就只好用自己身體分泌的乳汁來製作奶茶了。”

少年周圍的空間又是一陣顫抖,又是無數的朦朧的影子再次忽隱忽現。

但最終他還是平靜了下來,輕輕歎了口氣:“我還是更喜歡男性的你。”

麻生微微一笑:“其實殿下只是還沒有切身感受到女性的魅力而已。”

麻生在少年面前款款站起,僧袍自行解開,從她的肩頭緩緩滑落。一頭絲絹般的青絲頓時如瀑布般傾瀉而下,長可及地。

她微笑著站在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年面前,乳白色的身軀上只披著一件近乎透明的紗衣,而在那紗衣之下,麻生渾圓而修長的雙腿與纖美的雙足驕傲地暴露在空氣中。窗外柔和的陽光灑向她的身體,兩顆鮮紅的蓓蕾在薄紗下清晰可見。她在少年面前輕盈地轉了個圈,長可及地的如瀑秀髮撫過金髮少年那穩重而端莊的面龐,掀起一片羞澀的紅暈。

“畢竟殿下也快十五歲了,接觸一下成年人的世界也是應該的。”

“停止!”兩個聲音同時喝道。

金髮雙馬尾少女又從虛無中跳了出來,而除了她以外,還有另一個少年。

“請注意聽好,在和我談論問題時最好不要夾雜無關的東西。如果你因為這個而惹怒我,那可就不妙了。”那少年冷冷道。

無論在容貌、聲音還是身材上,那少年都和麻生面前那個黑西裝少年完全一樣。但是除了這些以外就沒有相似之處了。

黑西裝少年始終都是端莊而穩重的,而出現在麻生身後的那個少年俊秀的臉上卻滿是桀驁不馴的乖戾之氣,簡直應該用兇猛猙獰來形容。太陽般色澤的金髮和如同少女般纖弱的身軀並沒有讓他顯得文靜,反而和他身上的衣著——黑色無袖緊身衫,黑色皮手套,沒有皮帶的底腰牛仔褲, 長長的軍靴——產生了一種奇怪的視覺效果,令人聯想起優美而嗜血的獵豹。

“真奇怪,”麻生絲毫沒有害怕的意思:“一般來說,一個十四歲的少年應該對這種東西感興趣才對。或者就是用這種態度來掩飾……”她突然伸出一隻手,將那神情兇狠的少年一把攬進懷裏:“害羞?”

雖然麻生是女性,但那少年的頭頂卻依然只到她的鼻尖,而他的身材又特別纖弱,以至於麻生只用一隻胳膊就攏住了他的肩膀,將他樓在懷裏。

神情兇狠的少年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秒殺。

麻生轉向另一邊那個金髮雙馬尾少女,當她轉身時,堅挺的雙峰隨著她身體的轉動而輕輕抖動著。

金髮雙馬尾少女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部,然後雙手環抱在胸前,神情有些尷尬。

她站在那裏,有些拿不准到底該留在這裏還是消失。但是在她作出判斷之前,麻生已經坐回原處。

“抱歉,我有些失態了。”麻生對黑西裝少年說:“和佛雷卡小姐一樣,在改變性別後我的性格也會發生一些變化,請您見諒。”

“不必在意。”黑西裝少年已經恢復了平靜,沉聲說道:“雖然我們在肉體上是相同的構造,但你們的思維是以作為猴子時的記憶為基礎的,對於性別固定的猴子們來說,新的存在形式即使在長期適應之後也難免遺留一些扭曲現象。”

“而且還有一點,”金髮雙馬尾少女接過了黑西裝少年的話:“你身上裝備的仍然是SEERS在第二世代時的技術,只能通過海德拉效應來實現多進程模式。”她輕輕甩了甩頭,兩條飄逸的馬尾似乎能抖落出黃金的粉末:“而沒辦法像我這樣,能夠自動形成多概率平面疊加態。”

“確實如此。”麻生點了點頭:“雖然我們的每一個細胞都能夠增殖形成具有獨立意識的個體,從而能夠同時出現在多個地點從事各自的工作,以及通過即時情報共用協同思考,但卻依然無法在長時間內將本來只能單獨存在于各個平行宇宙的多個可能狀態疊加起來,以獨立個體的形式同時出現于同一個平行時間線呢。對於我們來說,那只是一種單純的戰鬥手段,要像殿下這樣的‘無所不在’和‘同時遍在’還是有很大的距離呢。”

“你是在諷刺我嗎?”金髮雙馬尾少女沒好氣地說:“只有新正教那群猴子膜拜的弱智皇帝才有那本事。我的力量來自第三世代SEERS的技術,比那個只知道性交和給猴子寫個人傳記的白癡皇帝還差一個時代呢。”然後她凝視著眼前的空氣,仿佛正在逼視某個看不見的人:“但我最後還是會打敗那傢伙的。我才是這個世界的主宰。”

然後她消失了。

塌縮回了“不存在”的狀態。

黑西裝少年繼續了金髮雙馬尾少女的話:“所以這就是你和佛雷卡的意義所在。只要能夠把你們身上那些武器模組的技術解析出來,我就能夠自己設計和生產那些武器了。”

“的確如此。”麻生對面前的黑西裝少年繼續說道:“雖然殿下使用的是比我先進兩個世代的技術,但卻沒有搭載任何武器模組,所有的武器和能力都必須自己製造呢。”

“不然你認為這十五年來,我一直都在忙些什麼?”黑西裝少年說道:“當我的肉身還在一隻猴子的子宮裏孕育時……”

他突然留意到麻生的表情。

“殿下和我們不同,從一出生開始就為了力量和權力而忙碌和戰鬥……”麻生柔聲道:“幾乎沒怎麼享受過安寧生活的快樂,也許殿下自己並沒有感覺,但如果是按照人類的眼光看,還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呢。”

麻生說著,挪到黑西裝少年面前,溫柔地摟住了他。

在那一瞬間,黑西裝少年周圍的空間劇烈地抽搐了幾下,然後緩緩歸於平靜。

少年咬著嘴唇,輕輕掙了一下,但是麻生的胳膊微一用力,將他緊緊貼在自己的身上,於是他也就不再抗拒了。

麻生把少年抱了起來,走進內室。將他輕輕放在一床早就鋪好了的被褥之上,動作輕柔地脫掉了少年的外衣。

不知為什麼,雖然這被以殿下相稱的金髮少年身體周圍的空間再次因為某種心緒而微弱地晃動著,但卻不再有其他概率的自己在周圍忽隱忽現,而是很快就平靜了下來,溫順地任憑麻生擺佈。

麻生溫柔的注視著少年的面龐一會兒,輕輕吻了吻他的額頭。

她身上的紗衣飄然而落。

麻生赤裸裸地躺在少年身邊,溫柔而又不容抗拒地將少年摟在懷抱裏,少年的身材異常纖弱,以至於麻生竟可以將他的整個身體包裹在自己的懷中。

她將少年的面龐壓在自己胸前,輕輕撫摩著他的頭髮,在他耳邊低語道:

“雖然SEERS希望殿下將童貞之身交付給佛雷卡小姐,但只要您開口,我隨時樂意幫助您享受作為人類時才能感受到的快樂。”

麻生耐心等待著對方的回答。終於,在漫長的沉默之後,少年問道:“在你和佛雷卡在一起的時候……她也是這樣對你的嗎?”

“對。”麻生吻了吻少年的金髮:“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由她所授。她的力量,她的意志,她的智慧,以及……”她在少年的面頰上輕輕舔了一下:“她的床上功夫。”

麻生的雙臂和雙腿緊緊箍住少年的整個身體,溫柔地摩擦著他:“那麼,殿下是否想現在就放棄童貞之身呢?”

“不要……至少是現在。”黑西裝少年靜靜地躺在麻生的懷裏,任憑她的溫暖而柔軟的身體緊緊纏繞著他,羞澀而又故作冷漠地低語道:“現在我只對如何得到更加強大的力量感興趣。”

“比如,潛伏在整個日本列島地下,‘真正的你’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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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8年5月12日  上午13時25時

日本    東京灣  海床地下5公里 某處

這是一個奇怪的地方。

一個位於東京灣海床地下5公里深處,直徑接近五百米的巨大空洞。

洞穴呈現出完美的球形,當然不可能是天然形成的。而更重要的是:這個巨大的空間看起來似乎是某個不屬於地球的,巨大生物的體內。

一層厚實的,由無數如同巨大植物根須一般的東西縱橫交織而成的,活生生的壁紙,覆蓋了這巨大空間的表面。它們帶有明顯的植物特徵,如根須,似藤條,但卻又能夠如同腔腸動物一樣蠕動,扭曲。從側壁上伸展出無數巨大的觸手,指向這個球形空間的中央。雖然沒有任何的光源,但這裏卻明亮如白晝。

因為在這個活生生的巨大空洞的中心,懸浮著一個非常奇怪的東西。

一個巨大的,緩緩旋動著的,閃耀著銀色金屬光澤的巨大物體。

那看起來似乎是一團旋轉著的閃亮金屬,由無數銀色的金屬片,金屬球,金屬棒,金屬環和其他更加複雜的結構組成,籠罩在仿佛汽化了的水銀一般的雲霧之中。似乎並非沒有形態,但那形態是如此的複雜繁複,以至於根本無法辨認。銀色的表面如同鏡子一樣光滑,周圍的怪異在它們表面飛速流轉。

動物般的植物,生物般的金屬,簡潔的宏大與複雜的素淡,兩者相映成趣,產生一種非常奇怪的視覺效果

在這無以名狀的銀色物體中央,懸浮著一個薄薄的巨大圓盤。那圓盤也是由相同的銀色物質構成,雖然是物質的實體但卻幾乎完全沒有厚度。而在那圓盤中央,突兀地擺放著一張沙發。而在那沙發中坐著的,是一位身穿黑色連衣裙的絕美少女。她懶洋洋地坐在巨大而柔軟的沙發中。兩條金色的馬尾披散在她的雙肩之上,流露出一種不露聲色,但又不可一世的高傲與自信。

麻生站在她身旁,一如既往地微笑著。

少女滿臉烏雲,好象剛剛經歷了什麼不快的事。她從白銀煙盒中拿出一支香煙,那香煙是專門為她特製的,每支成本180瑞典克朗。

煙頭自動亮起。在惡狠狠地瞪了身旁的麻生一眼後,少女開始用力猛吸,好象要一口氣吸完似的。

“女孩子不可以抽煙哦。”少女還沒吸到三分之一,麻生就輕柔地將她口裏的香煙奪走,掐滅:“抽煙對身體可是從來都沒有好處呢。”

少女冷冷哼了一聲,身體瞬間分解成一團銀色的煙塵,然後重組。

少女變成了少年。雖然性別發生了轉換,但那被黑色西裝緊緊包裹的身軀卻依然如同少女般纖細。

“既然女孩子不能吸煙,那麼男人呢?”

麻生微微一笑:“就算是男人,恐怕也應該等到殿下十八歲以後才抽煙哦。”

“你真會關心人。”黑衣少年再次變形為剛才的雙馬尾少女:“不過呢,你最好考慮一下到底怎麼從地底下鑽出來。雖然日本這十幾年來沒有發生地震全是托你的福,但只要你一起身,你背上的整個日本都會被掀到海裏去。”

事實確實如此。

日本列島位於兩大地質板塊的交界之處,自古以來地震就是家常便飯。但很奇怪的,自從15年前的五日戰爭結束後,日本的土地似乎進入了某種無法用任何地質學理論解釋的穩定時期。自從2083年那次全國性地震後,整個日本列島就沒有再發生過一次稍微象點樣的地震。

除了十幾歲的新生代以外,對於大多數已經習慣了地震的日本人來說,這種日子反而顯得有些奇怪。

這當然引起了全世界範圍內很多地質學家的興趣。他們紛紛展開調查,試圖找出日本突然告別地震的原因。但是他們很快就發現:自己一無所獲。花費巨量的時間和精力,但得到的資料卻幾乎沒什麼有用的。

在衛星軌道上有很多高性能的地質勘探衛星,但是人們始終沒能從那些照片上看出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有很多奇怪的理論。其中有一位日本學者聲稱:在日本列島地下存在有某種東西,像巨大的根系一樣將整個日本列島牢牢地固定在了地殼上——而且無論這東西到底可能是什麼,那肯定是最近十幾年內才突然出現的。

當然,學術界一片嘲諷之聲,那位倒楣的學者和他的理論也隨之消失在了公眾的視野中,很快便被遺忘了。而事實上,他是正確的。

除了在極少數位高權重的人以外,誰會知道,在整個日本列島和領海的地下,竟然棲息著一個極其巨大的不明生物體呢?

AS。

查尼斯人經常憤世嫉俗地感慨說:“我們查尼斯民族可能是世界上最狡猾,最擅長鑽空子的人了。”

但實際上,雖然大多數接觸過日本人的查尼斯人都感覺日本是個盛產白癡的國家,但日本人在鑽空子方面的天賦還是並不差的。

根據《烏普薩拉協議》,作為SEERS的使徒之一,麻生真治不能離開日本。制訂協議的人自然都是深謀遠慮之輩,但他們卻犯了個錯誤:以人類的標準和動機來預測麻生可能採取的行動。而這個DNA鏈由六種堿基構成的,擁有人類形態的生物,實際上並不是人類。

麻生確實遵守了協定的內容,始終沒有離開日本領土。但是……

麻生把自己的一滴血液輕輕滴入東京灣中。

沒人意識到那個舉動到底意味著什麼。只是一滴血而已,還有什麼呢?負責監視他的人是這樣想的。

但是在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裏,以東京灣為中心,一種輕微的振顫開始如同水波一般向整個日本列島擴散開去。

非常輕微的震顫,對於習慣了地震的日本人來說沒什麼值得注意的。

直到第八天,內閣的大人物們才知道日本的地下好象突然多了點什麼東西。

一個南北全長超過3600公里,東西全寬430公里,遍佈日本的每一平方公里的領土與領海,並向地下深入630公里的地幔層的超巨大生命體!

一個由巨大的,類似黏菌一樣由無數單細胞體聚合而成的群落,但卻具有多細胞動物那樣的強大力量和迅捷行動力。

一個純粹由大量繩索一般的根須盤繞交織構成,沒有骨骼、內臟與固定結構,但卻又能夠 “站立”起來,搭載有數千種異能,超越人類想像能力之外,可以在舉手之間毀滅整個行星的恐怖怪物!。

The Asho Strain。

而這個生命體的出現,僅僅是因為麻生往東京灣裏滴了一滴自己的血液。它由那滴血液中的幾個白細胞開始以幾何級數增殖,將接觸到的一切物質作為營養,將質子分解為膠子,在將這空前強大的核力作為能量吸收的同時合成自身所需的幾乎任何物質。這些細胞每10分鐘就增加一倍,只用了七天就擴張至整個日本領土和領海的地下,形成一個巨大無比的生命體。如果有人能夠以三維視角觀察這個由無數粗大的植物根須般的東西盤繞織就而成的巨大生物,那麼他將發現,這生物的輪廓怎麼看都像是一隻身形如蛇一般修長,擁有九條尾巴的巨大狐狸。

甚至連想像一下這種概念都很困難。它隱藏在地下,即使是最淺層的部分距離地表也有將近一公里的距離,北至擇捉島以北12海裏,南到與那國島6海裏,南北全長3600公里,東西橫跨500公里,擴展至半個日本海和西太平洋幾個屬於日本領土的島嶼——簡單地說,這個巨大生物的身體“剛好”塞滿了日本每一平方公里的領土和領海。

除了橫向延伸以外,這個巨大的生物還在向地下深處蔓延,直至地下630公里深處的地幔部分。即使以單細胞集群的形式,麻生作為使徒的力量依然沒有減弱,反而因為機體規模的增加而成倍強化。堅實的岩層,致命的高壓和足以毀滅任何生命的岩漿帶都絲毫無法阻擋它的擴張。地底的高壓與高溫不但不會妨礙那些根須的擴張,反而被轉化成了它的額外能源。而那堅不可摧的岩層則如同黃油一樣被溶化、分解、吸收,成為那生物的養分,然後進一步壯大!

這是世界上最恐怖的存在之一,即使不考慮它所擁有的無數強大異能,僅僅憑藉那巨大到瘋狂的體型,恐怖的再生能力和單純的蠻力就足以震撼整個世界。

很多國家都在慶倖,麻生沒有在自己的領土上丟下點什麼。

他們清楚海德拉效應是怎麼回事,而他們也不希望麻生以“人形”以外的形態發生海德拉效應。

在知情各國政府的秘密檔中,這個生命體被以一個含義不明的簡稱命名:AS。

The Asho Strain。

而這只潛伏於日本地下,體長超過3600公里的九尾妖狐,才是麻生“真正的”形態。

AS的巨大形體遍佈整個日本,雖然本身並沒有固定的形態和結構,但為了高效率地執行特定目的,AS體內依然由細胞機能分化而製造出了大量類似器官的專精化結構。而在東京灣的這個巨大球形空間,就是其中之一。

無數的觸手從這球形空間的側壁向中心伸展,令人聯想起小腸壁上的絨毛。每一條這樣的觸手上都長有一節一節,類似於胞囊的東西。透過那透明的表面,可以看到——

人類。身體發生變異的人類。帶有人類輪廓的怪物。完全沒有人形的奇異生物。他們有的是屍體,有的卻還活著。無疑,他們每個都擁有強大的戰鬥力,但是某種類似常春藤一樣的東西爬滿他們和它們的全身,鑽入他們和它們的身體,是其完全無法行動。

所有進入日本領土的野使徒和G.O.O都是麻生的獵物。而麻生的目的並不在於單純的打敗他們,他還要解析和仿製對方的能力,然後裝備到自己身上。而這個器官,就是專門用來“研究”和“仿製”他們和它們的異能的器官。當然,既不是唯一的,也不是最大的。

以他們為基礎,麻生,或者AS就能開發出新的能力,裝備到自己身上。而這些能力還未被裝備時,是以一種被武器模組的形式存在的,而這些武器,就是少年此次來訪的目的。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直接在那些傢伙剛剛到你的地盤上時就解決掉。”雙馬尾少女說道:“為什麼總是要觀察幾天再動手?以你的實力,在日本的任何地方都可以發動攻擊吧?那樣的話你打獵的效率豈不是更高?”

“野使徒中也有不少好人,他們跑來日本僅僅是希望能過上安穩日子而已。只要他們沒有作惡,我就不能傷害他們。”

雙馬尾少女不屑地哼了一聲:“愚蠢,跟猴子沒必要講慈悲。如果你一定要這樣做,以後請不要吃肉,章魚雖然沒有猴子聰明,但也還是動物。”

“但在下的前生也是一隻猴子。”麻生的笑容突然消退了,變得嚴肅起來:“佛雷卡小姐也一樣。”

“是這樣?那麼你想對我說什麼呢?要愛護動物嗎?”

“我無意冒犯殿下,”麻生轉身走開幾步,背對著少女:“殿下的肉體雖然和我們相同,但您的意識卻是由SEERS親自孕育,然後注入胚胎之中。如果說我們是由猴子昇華而成的人類,那殿下則是被貶入凡人子宮的天使。您沒有作為猴子生活過,自然也就很難去理解和同情猴子們在生命中必須忍受的苦難。”

麻生知道背對著對方,雙馬尾少女也還是能看到自己的表情,但他還是本能地不希望面對著對方:“既然殿下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都將被束縛在這凡人之軀中,就也請稍微考慮一下猴子們的感受。”

“但那是一種副產品。” 雙馬尾少女提醒麻生:“瑪斯奎拉德程式可以使你們最大限度地保留人類時的思維方式。你分散在日本各地,模仿人類的生活,模仿人類睡眠,模仿人類性交——那僅僅是因為瑪斯奎拉德程式類比了那人類的你所具有的思維,但那本身既沒有必要也沒有意義,只是前生記憶的影子而已,一種習慣性。”

雙馬尾少女頓了頓,繼續道:“你也該知道,因為瑪斯奎拉德程式,你的智力和戰鬥力被降低到了應該有的幾千分之一……就像我一樣。”

“也許對於已經不再是人類的我來說,這種感受只是作為猴子的那個我所殘留的影子……”麻生突然轉過身來,看著那對方:“但至少,那是我生命的起源,我所有的一切,都是由那個基起源,我不能拋下它不管。”

“也許吧。” 雙馬尾少女有些不耐煩了,然後再次轉換形態成為剛才的黑西裝少年:“無論過怎樣的生活那是你的自由,和我無關。我來這裏,只是希望看到你把我要求的東西交給我,只要我覺得滿意,我就准你去找你的佛雷卡小姐——我相信你已經把它們準備好了,對吧?”

麻生點點頭:“我這些年裏收集到的武器模組已經為殿下準備好了。”

“很好,正因為這個我才把你這條命留到現在。”少年站起身來:“不要說了。進入我的身體吧,讓我看看你這幾年都找到了些什麼。”

“遵命——但是……”聽到少年那帶有歧義的口誤,麻生不禁莞爾:“從前面進比較好呢,還是從後面進好?”

“不要說得那麼噁心!”

麻生終於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他伸出自己的右手,表面出現無數暗紅色的裂縫,然後像花朵一樣整個綻放開來,變成一團看起來血肉模糊的筋腱與骨架的混合物。麻生把手輕輕放在少年胸膛上:“那麼,我就從殿下的前面打擾了。”

少年的胸膛瞬間變成了銀色的液體,當麻生的右手插入他的胸腔時,少年輕輕呻吟了一聲。

這個過程看起來似乎有點曖昧。

“是……這個嗎?……Heironymph?代碼編寫得真糟糕……”胸腔內傳來的陣陣奇怪的聲音,少年的面頰開始泛起一片紅暈。他皺著眉頭,靠在麻生的胸前。

幾縷閃爍著彩虹色光芒的氣體從少年體內湧出,然後迅速變為銀色,回歸少年的身體。

麻生一隻手留在少年體內,另一隻手攬住他的腰,把他輕輕放到沙發上。

他的動作極盡輕柔,仿佛是在放置一件嬌弱的瓷器。

“機能強化系……Florastral嗎?……啊……不……不要亂碰我的心臟啊!”

將近一分鐘後,“啪”的一聲,麻生將右手從少年體內抽出。但在他的手腕以上,插入少年體內的一部分,卻那只剩下一副灰白色的骨架,被包裹在某種絲絨般的根須狀組織中。

根須狀組織迅速變得厚實,在朦朧的灰色煙霧中,它們互相盤繞,變成手掌的輪廓。輪廓越來越清晰,表面越來越光華。幾秒鐘後,麻生的右手再次完好如初。

當身體周圍的彩虹色微光緩緩消散後,少年幽幽歎了口氣,鬆弛下來。

“好吧,現在你可以去美國了。我許你去。”少年閉上眼睛,輕聲道:“不過要記住,如果你告訴她關於我和我們之間的事,我就立刻宰了你。你知道我從來不開玩笑的。”

“遵命,請殿下好好休息,我先失陪了。”

麻生輕輕揉了揉少年的金髮,轉身向圓盤邊沿走去。一條巨大的觸手在那裏等著他。當他走到半途,少年的聲音突然在他身後響起。

“我有個問題要問問你……”少年蜷在沙發裏,背朝著麻生:“如果用一句話來形容的話……佛雷卡,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麻生沉默了。在超過10秒鐘的思考後,他回答道:

“佛雷卡小姐,她和你,和我,都不相同。完全不一樣。雖然我很瞭解她,但還是難以作出恰當的評論。”他說:“如果殿下一定要我作出一個形象的描述,那我只能這樣說:”

“她是一位真正的女神,正因為如此,她比凡人更像凡人。”

*1:稻荷壽司:一種常見的日本食物,用炸豆腐製作的壽司。炸豆腐突出一角,以示狐狸耳朵之意。照日本民間傳說,作為五穀神的使者,稻荷(靈狐)最喜歡吃炸豆腐。而供奉靈狐的神社都有炸豆腐和用炸豆腐製作的稻荷壽司出售作為供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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