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 風暴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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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戰爭

發生在2083年12月25日至12月30日的戰爭。被稱為SEERS的外星生命體在全世界規模向人類發動突然襲擊。2小時內全球進入戰爭狀態。……主要戰鬥集中在北美、歐洲和查尼斯三大地區。……SEERS擁有超越人類理解力的多種高技術兵器或武裝,在戰爭的前四天中始終呈現壓倒性優勢。……當戰爭持續到12月30日時,美國軍隊在普羅維登斯市郊的一個廢棄工廠中找到並摧毀了SEERS的中樞部分。該部分的功能相當於大腦或指揮部。當這個中樞部分被摧毀,SEERS遍佈全球各地的部隊亦隨之失去行動能力,,並在接下來的12小時內被完全擊潰。

————摘自維琪網路百科全書

2098年 5月10日   晚上23時50分

美國   華盛頓DC

DARPA位於華盛頓市郊的辦公大樓24小時燈火通明,但艾德加.吉爾登斯坦的辦公室卻依然顯得陰暗而寒冷,一如窗外的黑夜。他坐在幽暗的燈光下,手指飛快地敲打著鍵盤,為明天的聽證會做準備。

艾德加是個45歲左右的白種男子,良好的保養和體育鍛煉使他體格強健,但灰白色的頭髮和額頭上的皺紋卻使他的年紀看起來更大一些。在公開場合,他把這歸結於繁重的公務,就像他現在正在做的這樣。雖然他並不喜歡,但作為DARPA副局長,這本就是他的職責。

當然,他很清楚令自己心力交悴的真正壓力來自何方。

一個星期前,金色通天塔計畫終於得到了國會的批准,一切準備工作都已接近尾聲,48小時後即可開始。

但即使如此,對於是否有必要進行如此危險的試驗,高層仍然存在巨大爭議。很多大人物質疑它的必要性,而他們也確實有充分的理由和足夠的能力在實驗開始前阻止它。

為此,艾德加明天將面對一批來到華盛頓的大人物——參議員,企業界巨頭,北約高官,以及一些他以前從未聽說過的神秘人物——的盤問。他必須回答他們的每一個問題,向他們解釋和說明他們想知道的一切。在以前,即使是這些大人物們也無權知悉這些秘密的。

還有一點很重要:聽證會將在五角大樓進行。五角大樓的大頭頭們,國防部長本人也將出席。

現在是特殊時期。保密許可權被放寬了。原先被排斥在53人秘密委員會之外的重量級人物們迫切希望知道更多的詳情。除卻以前的宿怨(DARPA私藏了太多東西,知道太多連五角大樓都不知道的秘密,而白宮卻總是袒護他們),任何愚弄他們的企圖都將召致致命的懲罰。國防部長先生對此早就迫不及待了。

和他的上司梅麗珊.梅爾基奧一樣,作為DARPA副局長,艾德加一直都是華盛頓的明星人物。但那些大人物中的很多人都能憑一句話將他送上電椅。

金色通天塔。它所展現的前景可以迷惑所有人的眼睛。和它相比,無論XF666部隊、相變移導彈還是可控G.O.O都只不過是兒童玩具。

無限的能量!一種可以溝通有限與無限,摧毀熱力學第二定律的武器!只要金色通天塔計畫成功,無論是來自俄國、瑞典、查尼斯威脅就不在話下了,聯邦更將因此而用有創造世界——不,應該說是整個人類的新時代——的能力。

但它卻是白金之匙的衍生產物。

白金之匙,約櫃最神秘也最可怕的能力。山姆大叔用來開啟末日之門,以確保與敵人同歸於盡的最終手段。

即使敵人能夠在一分鐘內將整個北美大陸從地球上抹去,變成一塊光溜溜的玻璃板或者別的什麼更糟糕的東西,他們也無法逃脫自己的末日。

一旦白金之匙被使用,任何敵人都將在絕望中嫉妒山姆大叔的毀滅。

而金色通天塔計畫所希望得到的東西,只在那扇末日之門後才有。

誰會對此掉以輕心呢?沒人會。

而艾德加明天的任務,就是要解答他們的疑惑,告訴他們為什麼美國必須設法得到這危險的力量。

為什麼?艾德加想,理由太充分了。

看看最近這段時間裏都發生了些什麼吧!

首先開始的是瑞典。瑞典的“太陽王子”即將在90小時內到達水星表面。整個水星表面將在8小時內被銀色海洋覆蓋,成為名副其實的水銀之星。以水星為跳板,這片海洋將不間斷地向太陽表面釋放無數類似太陽能板的薄膜。這些面積數千英畝的薄膜能夠懸浮在太陽表面固定位置,並與其他薄膜融合成一體。這個過程將在水星公轉過程中持續進行,只需要95天,整個太陽就會變成一個銀色的戴森球。瑞典人根本不在乎其他國家對這種行為的看法。

對於瑞典人這種顯然不可接受的行為,俄國人立刻作出了反應。俄總統格普托斯金在一個星期前發表講話,暗示了新的宗教政策。他並沒有承認俄政府和新正教(Neorthodox Church)之間的合作關係,但那並不重要。皇帝的僕人並不急於站到前臺,因為他們已經控制了前臺以外的大多數地方,準備為他們所信仰的皇帝建立與他力量相稱的帝國。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數以百計號稱擁有准G.O.O級戰鬥力的“支點”隨時準備消滅任何一個,或者全部對此持不同意見的人或國家。沒人知道“皇帝”到底是什麼人或是什麼東西,但毫無疑問其實力肯定在瑞典的那個……“海默羅爾姆”之上,遠非任何G.O.O可能相比。有人認為,那是和約櫃同等級的存在——甚至可能更強。

同時,查尼斯的新秩序正在建立。在黑暗中統治這片土地,由8個高級G.O.O組成的影子內閣,以及他們的週邊組織——龍組——憑藉其壓倒性的力量和嚴密的組織(這是民間野使徒所不具備的),將“秩序”和“紀律”強加於成千上萬的野使徒身上。查尼斯已經擁有一支由數以萬計的野使徒組成的龐大軍隊,由8個G.O.O統帥,至少27個較弱G.O.O作為主力。而與此同時,作為24年前健康事件的發生地和最早研發遺物兵器的國家,查尼斯的民間至少有50個以上完全G.O.O化的野使徒隱藏在黑暗的角落中,雖然實力參差不齊,但任何一個都能憑一己之力動搖整個世界。而已經開始G.O.O化的野使徒則肯定更多。

15年前,當五日戰爭結束後,SEERS的殘骸被各國回收,然後研究。很明顯,雖然解析SEERS的技術至今毫無進展,但至少可以很輕易地將其作為武器使用。而這些由SEERS的殘骸製成的所謂遺物兵器,其威力之巨大遠非核武器可以相比。

這種情況非常類似於核擴散危機,於是《烏普薩拉協議》出臺了。而作為掌握最強大遺物兵器資源的國家,美國、瑞典、俄國和查尼斯建立了所謂的四國公式。於是世界局勢很快恢復了穩定和秩序。

但《烏普薩拉協議》是建立在力量均勢的基礎上的。15年後,這種穩定的動態平衡局面已經被打破了。

當對手們的實力發展到新的層面時,美國必須擁有更強的力量才能維持自己的安全和地位。

這就是需要金色通天塔的理由。

作為DARPA副局長,艾德加主要負責技術上的事務。更準確地說,是負責和那些SEERS有關的研究的事務。而所有的研究,最終都指向一個目的:戰爭。

不管本身立場如何,山姆大叔和他所要提防的對手們都不會鬆懈,猜疑鏈無限延長,沒人敢承擔失敗的後果。

為了能夠擁有保護自己的力量,聯邦製造出了很多的東西,可怕的東西——XF666部隊,影拳,相變移導彈,空間壓縮裝置,半智慧戰鬥植物(和日本人正在搞的東西非常相似),瀆神之風,靜滯場武器,質能轉換彈,以及其他零零碎碎的可怕玩具。

他們甚至還製造出了可控化的G.O.O。天知道這些大魔頭和需要用它們才能對付的敵人打起來時會發生什麼事。

於是,出於類似的理由,聯邦的對手們繼續尋求更強大的力量,哪怕這力量來自人類以外的東西。

核武器僅僅是一種毀滅性的力量。它們會用高溫在一瞬間將人汽化,用衝擊波將人砸成肉醬,用光輻射和放射性將人變成瞎子和癌症患者。但也僅此而已。

而那些浸潤著SEERS力量的武器——嚴格地說,它們並不是武器——卻到處都透露著異類的邪惡。

現在這個星球上,到處都有人類在肆意而不顧後果地使用那異類的力量,總有一天,人類因此而毀滅也毫不奇怪吧?

不顧後果?

顧及後果又怎麼樣?等著被敵人消滅嗎?當SEERS的力量在全世界擴散,連被饑荒和戰亂折磨的黑非洲國家都能夠製造和使用那些恐怖的武器,如果不設法擁有與之同等的力量就無法保護自己。

這和19世紀發生在新西蘭土著之間的火槍戰爭沒什麼兩樣。當時所有的毛利人部落都面對這樣的選擇:要麼設法得到火槍,要麼等著被擁有火槍的鄰居消滅。於是,很快,所有能夠在這場戰爭中倖存下來的毛利人部落都擁有火槍。

一種全新的力量在全世界擴散。當世界上充斥著遺物兵器時,要想保護自己就必須擁有與之相同的力量。而這種力量仍然只能來自SEERS的遺物。

艾德加難以想像一旦雙方動用遺物兵器互相攻擊,世界會變成怎樣。

人類使用以SEERS的力量作為武器互相征戰,其結果將是毀滅性的。

他也知道,很多人都清楚這一點。

但他們無力阻止,也無法阻止。

哪怕註定將有一天因此而走向徹底的毀滅。

為什麼世界會變成這樣?

世界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這個問題是何時開始的?

是從五日戰爭開始的嗎?

不。應該在那之前。

是25年前的天網事件。一切皆由此開始。

天網(Heaven Web),是由前DARPA局長唐納德.安德森負責,與AHT(阿爾伯斯汀高技術公司,Arberstine High Tech)聯合開發的大規模軍用人工智慧系統。整個系統由第2代光電腦與直接由其統轄,遍佈聯邦各核心軍事與相關部門的下屬數位計算機構成的網路構成。是從戰略參謀,戰術指揮到軍工開發無所不包的綜合性多功能決策系統。它是聯邦的驕傲。

但是不到一年天網在人們心目中的形象被改變了。就像所有人都知道的那樣,2072年12月,天網系統突然毫無徵兆地失控,向俄國發動核攻擊————幸虧當時工作人員及時從物理上切斷線路,只有6枚核彈發射,並由NMD系統全部成功攔截(真是諷刺, NMD系統第一次被應用於實戰是對付聯邦自己的導彈)。

事件以唐納德.安德森和國防部長的辭職收場,但來自各國民間的激烈反應遠比俄國人的憤怒更令人畏懼。整個世界都在抗議——就像當時羅馬教皇說的那樣:‘當人類的造物超越了上帝的造物,人類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

然後就是《全面禁止人工智慧技術開發公約》。

光電腦,生物電腦,量子電腦,人工生命技術。全部被禁止。

人類開始一直使用電子數位電腦,僅僅通過不斷擴大其規模來提高其性能。

但技術發展的速度明顯變慢了,而且越來越慢。這在微觀技術、量子物理、基因工程和天體物理學方面尤其明顯。這些技術被電腦技術和人類腦容量的瓶頸束縛。但對於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來說,這件事對他們的生活並沒有什麼影響。

於是事情就這樣結束了。除了技術發展的速度以外,世界好象沒什麼變化。

但只有極少數人知道天網事件的真正元兇。

SEERS,洞悉者工程開出的異端之花。絢麗,奪目,美麗,邪惡,超乎所有人的想像。

當時的SEERS依然弱小,無法在自然界生存。但它成功躲過FBI的搜捕,在蟄伏了10年後向人類發動總攻。當然,行動失敗了。在最關鍵時刻,英勇無畏的美國軍人摧毀了SEERS最重要的核心部分。當核心被摧毀,SEERS那遍佈整個世界各地的龐大身軀也隨之分崩離析。這就是整件事情的結果。

簡直就是好萊塢大片裏的情節。

但艾德加知道,事情的真相可能不是這樣的。

SEERS被打敗,在15年前就有很多人感到奇怪。

以SEERS的殘骸就能製造出質能轉換彈和誇克漿等一系列足以毀滅行星的武器,而這些力量的主人竟然會被仍在使用化學能武器的人類打敗?

對此,伍德的說法是:

“實際上SEERS遠不像你們想像的那麼強大。”

測謊儀顯示他說的是實話。

既然伍德作為當初開發小組的主要負責人之一,又一直生活在SEERS身邊,他肯定知道一些SEERS的不為人知的內在弱點。既然如此,他的話肯定是有道理的,只是有些匪夷所思而已。於是人們就開始放心了。

艾德加的手指敲打著鍵盤,但這項工作幾乎是在無意識中自動完成的。他正在編寫的發言稿和他正在思想的東西毫不相干。

15年前的五日戰爭有很多令人費解的問題沒有得到解答。其中最令人費解的一個問題就是:

SEERS為什麼會被一群名叫人類的低等動物用簡陋的火藥兵器打敗?

用SEERS的殘骸製造的很多武器都具有毀滅行星的威力,而作為這些力量的真正主人,SEERS並沒有把它們用在人類身上。為什麼?

艾德加也不知道。但是作為研究和開發遺物兵器的最高技術負責人之一,他知道一些東西。

一些不適宜頭腦健全的人知道的東西。

這些東西中的大多數都被列為最高機密,在整個聯邦高層中也只限于一個包括總統在內的13人秘密委員會擁有完整的知情權。他不是其中的成員,但因為工作需要,他能夠知道其中很多事。

比如,與“門”另一邊進行溝通的嘗試。

他對此充滿不安。

國防部長吉姆.豪斯曼堅決反對白金之匙實驗,因此他對艾德加一直沒有好感。但艾德加的不安卻並非來自國防部長的敵意。

實際上,和那些秘密後面暗示的可怕真相相比,DARPA副局長的前途乃至生死算得了什麼?

艾德加知道太多的秘密了,而這些秘密中的任何一個都能讓人產生自我了斷的衝動。

他知道的秘密是如此之多,以至於對他來說,以叛國者的恥辱頭銜死在電椅上也能算是一種善終。

他無法想像那13個擁有最高知情權的人是如何看待這些秘密的,也不知道他們是否能夠意識到這些秘密到底暗示了些什麼。

湯瑪斯總統把國防部長排除在13人秘密委員會之外是明智的。

SEERS。25年來的一切混亂、瘋狂、不安與迷團,都來自於這AHT的造物。

這是常識。但有一點卻很少有人知道:

如果說SEERS是所有力量的根源,那麼“她”就是所有問題的根源了。

由於“她”在SEERS的早期進化過程中扮演的重要角色,她與SEERS之間的羈絆,對人類世界的影響可能比SEERS本身更加巨大。

SEERS對“她”應許三個願望。而“她”向SEERS許下的每一個願望都改變了世界。

作為最受SEERS眷顧之人,“她”好象是一切事件的源頭。這個世界已經,正在,並且將要發生的一切,似乎都能最終追溯到“她”身上。

“她”。

誰會知道呢?美國的第二心臟,力量的源泉,約櫃,竟然起源于一個女人許下的願望。

艾德加停了下來,看了看表,晚上0時50分。

整整24小時沒有合過眼了。

但是艾德加依然毫無睡意。

和以往任何時候一樣,一想到她,他就夜不能眠。

因為一想到她,就無法不想起那個晚上的每一個細節。

他轉過身去,凝視著窗外的黑夜,試圖讓心情放鬆下來。。

在這個沒有月亮+的+夜晚,那一片漆黑中唯一的光明就是對面大樓的燈火。

就如同15年前那個夜晚。他和“她”的那個夜晚。

以及在“她”的夢中看到的,“門”另一邊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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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8年 5月11日   上午11時50分

查尼斯    貝金

自從兩個星期前金龍閣的頭頭們得到情報,知道美國人即將進行的大動作後,湯普森馬上開始忙碌起來。

調查目標是美國人引以為傲的XF666部隊和那個被稱為“約櫃”的東西之間的關係。美國人當然不會喜歡外國人調查這樣重要的軍事情報,但正因為重要,所以要全面保密也很難。通過將大量週邊資料進行匯總和分析,不難整理出有用的情報。

但不知是不是湊巧。就在湯普森剛把報告寫完不到10分鐘,他就突然接到電話,八位元首長要見他,關於約櫃的事。

在電梯上他暗自奇怪,為什麼八位首長會那麼就知道他已經得到了情報。

和150年前建國時相比,金龍閣在任何方面都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它的名字、建築風格、規劃、主人、還有權力結構。

比如,金龍閣正下方的巨大迷宮,就是十幾年前新建造起來的。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裏才是真正的金龍閣,它的權力中心。

因為這裏是龍組的總部所在。

地面上的金龍閣被高牆環繞,戒備森嚴,令人敬畏。國家領導人接見外國元首,舉行國宴,簽署重要協議,發表重要講話,制訂政治規劃。每一處設計都充分體現出了國家權利中樞所應該具有的威嚴和堂皇。

而在地下的金龍閣則彌漫著一種類似低成本恐怖電影的氛圍——一個龐大,空曠,寂靜的水泥迷宮。當一個人行走在它的走廊中時,大多數情況下能聽到的只有自己的腳步聲,仿佛置身於一座塵封千年的墓穴。除了定期維護設備的工程隊以外,這裏不允許任何工作人員進入,來到這裏開會的頭頭腦腦們甚至連個可以替他們倒茶的服務員都找不到。這裏也沒有警衛。為什麼要有警衛呢?這裏是龍組總部,如果有人敢闖進來,那也肯定不是警衛能對付得了的。

這裏曾經包括了一些原有的結構,用於在緊急時刻供要員們迅速疏散到安全地帶的避難通道,與貝金的地鐵和下水道系統相聯,然後一直延伸到市郊的多個終點站。而那些終點站本身也是由廢棄礦井改建而成,四通八達。

非常體貼八位元龍組首長的需要。

湯普森在寂靜而陰冷的走廊裏默默前行,會議室的正門像一張怪獸緊封的大嘴一樣在走廊的盡頭等待著他。

當走到大門口的時候,他停下了腳步。

作為龍組的高級成員,他自信實力等級在整個龍組的普通成員中亦可名列前六十名之內。但隨著他越來越靠近走廊盡頭那扇通向大會議室的門,他心裏的畏懼就越來越強烈。他站在門口,雖然明明知道非進去不可,但卻還是有點害怕。

每一次都是如此。

“小湯不要要傻站站站在那在那那裏裏那裏進來來來來。”

一個含糊不清的聲音在湯普森的意識中掠過。每一個字都像貫穿他腦袋的一顆子彈。

湯普森搖搖頭,朝前走去。他也沒推門,直接就這樣如幽靈般穿了過去。

龍組會議室的結構很奇怪。這是一個巨大的扇形房間,在較窄的一端,一張張會議桌子被一圈圈椅子所圍繞,供普通龍組高級成員開會時使用。而在較寬的另一端,是一個直徑超過200米的巨大天井式結構,呈半圓形擺放著8個高大的黑色玻璃屏風。

這些屏風巨大無比,每塊玻璃板都有20米高,10米寬,從左至右依次寫著從1到8的數字編號。它們靜靜地站在那裏,背襯絕對的黑暗,看起來如同鑲嵌在漆黑色的牆壁上的八扇大門。

周圍空氣中的每一個分子仿佛都在因為某種東西的存在而顫抖,發出某種若有若無的低吟。毫無疑問,就像湯普森在走進大會議室前他就清楚感覺到的那樣:八位擁有毀天滅地之力的龍組首長,已經全部聚集於此。

但是這一次,他發現除了八位首長以外,會議室中還有一個陌生的身影。

一個身材修長的白衣女子。

在這黑暗的會議室中,她身上仿佛散發著某種柔和的微光。一塵不染的白袍覆蓋了她曲線婀娜的優美身形,瀑布般的金髮長垂至腰,長長的鬢角搭在高聳的胸前,在聖潔與典雅之後更添加了一種說不出的誘惑之意。

但湯普森看不到她的面容。她的右手拿著一把和身上長袍一樣潔白如雪的摺扇,遮住了自己的臉。

她似乎正和八位首長說著什麼。

“……當年建立龍組的那些人,也是為了防備這種事情而在你們的腦袋裏安裝了炸彈,” 湯普森聽見她這樣說:“不過就現在的情況看,那些炸彈好像一點用都沒有。”

膽子挺大的。湯普森想。你難道不知道八位首長中的任何一個都能夠正面硬扛把北極熊的全部武裝力量嗎?當然,如果他們只使用包括核武器在內的,“人類的武器”的話。

雖然這白衣女子明顯不是凡人,但她竟然敢在龍組的八位最高首長面前這樣說話,實在是件令人震驚的事。

湯普森在八位首長面前站定,用眼角瞥向那白衣女子。

挺奇怪的。她手中的扇子並不算大,但不知為什麼,湯普森怎麼都看不到她的臉——包括側面。

然後,湯普森突然產生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好象在哪里見過她

但到底哪里見過呢?他卻說不出來。

“但是……我們中的任何一個……都有製造……十倍于健康事件……那種規模的攻擊……的能力……為什麼我們要……將第一接觸者和普通G.O.O……區別對待……麥亞洛莎?”1號首長說話了。他是用耳朵能聽見的聲音說話的——不過那聲音聽起來像是煤氣管洩漏,嘶嘶作響。

第一接觸者?湯普森從來沒聽說過這個詞。那是什麼?

“因為她和你們存在本質區別,就像人與猴子之間存在本質區別一樣。”被稱為麥亞洛莎的白衣女子用拇指指向身後的湯普森:“如果你們知道美國人的約櫃和他們的武器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就會意識到她應該算是什麼了。”

從8號首長的屏風後傳出一串咕咕噥噥的低吼。但是麥亞洛莎的腦袋朝他的方向轉了一下,8號首長立刻沉默了。

麥亞洛莎向後退了幾步,倒退著走近湯普森:“湯先生,你已經寫好了調查報告,那現在就告訴他們,美國人的那個約櫃和他們的XF666部隊到底是什麼關係。”

你已經全都知道了?湯普森不安地朝4號首長的屏風看了一眼。如果這個名叫麥亞洛莎的女人能在八位首長之前知道這些情報,那可真是件大事——保密工作是怎麼做的?

“小小湯不要要要要要顧忌儘管管說說給大家家聽吧吧吧吧吧吧。”

抖動著的脈衝信號刺激在湯普森的大腦。那就是他的直屬上司,4號首長的聲音。和以往任何時候一樣, 4號首長一說話,湯普森就感到渾身上下有蟲子在爬。

“這是7小時前剛剛收到的情報。這些情報的內容……”湯普森一邊說著,一邊將調查報告上載到八位首長屏風上的顯示器中:“是關於XF666部隊的能力來源。”

“對於和龍組具有相似性質和能力的XF666部隊,美軍一直對外宣稱是裝備了五日戰爭中外星人武器的特種部隊。這一直是對公眾的標準說法。但實質上,我們已經獲得情報,表明XF666部隊的士兵的真實面目是一種具有人類結構和形態的肉塊。”

“他們從體能出眾的士兵體內抽取出部分幹細胞,然後通過無性繁殖技術大規模複製出完整的個體。由於是在受精卵階段即實施加速生長處理,因此他們一出生就是成年人的狀態。幾乎沒有智力,但通過特殊訓練和安裝人工神經刺激裝置,依然可以很好地理解和執行各種命令。”

“但最重要的是他們力量的來源。”湯普森啟動一個全息顯示幕:“和我們幾乎一模一樣。但是成功率幾乎是100%。”

那是一段模糊的錄像。在一個看起來像是實驗室的地方,巨大的水槽中懸浮著一個個赤裸的男性軀體。他們被包裹在透明的薄膜中,肌肉發達得近乎病態,膚色呈現出一種很奇怪的蒼白,令人聯想到浸泡在福馬林溶液中的胚胎標本。而在他們的脊椎上,安裝著一個奇怪的裝置。那看起來像一條金屬蜈蚣,尾巴上的一叢軟管連接到水槽上方的機械裝置上,那裏安裝了一個圓柱形容器,表面印有文字和一個陌生的標誌。

(特寫:)

TERMINATOR MODULE

VT293854—TYPE: SUPPORTER UNIT—WARCRASHER CLASS

通過那些軟管,那個蜈蚣狀裝置將某種酷似青蛙卵的東西注入那些人體內。青蛙卵狀物質是活的生物組織。

附帶解說文字:拍攝於2098年4月21日,佐治亞實驗場,終結者模組植入,支援型單位

“終結者模組是XF666部隊能力的來源,通過將其植入那些克隆體體內,從而賦予他們強大的戰鬥力。士兵本身是以胚胎加速生長而成,因此其智力很低,缺乏獨立執行複雜任務的能力。但除此之外,他們在戰鬥力方面並不亞於我軍異能者。這裏拍攝的是戰場支援單位,能夠快速實施各種類型的千噸級異能,以及8小時間隔的5萬噸級異能。而所有的終結者模組……”湯普森說:“都來自那個被稱為約櫃的東西。”

“夠了。” 麥亞洛莎打斷了湯普森的話。“你可以退下了。”

麥亞洛莎不再理會湯普森。她晃動著手中的小扇子,朝八位首長的方向走去。就在這一瞬間,湯普森突然看到她的下巴從扇子底下伸出了一下。

是的,“伸”出來——某種扭動著的,能夠像拳頭一樣伸展開來的,東西。

湯普森沒看清那是什麼。但不管是什麼,那不像是人的下巴。

他突然感到一陣寒意。

我可以走了嗎?湯普森很想問問他們。和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強大存在呆在一起實在是件可怕的事情。但他不敢問。

“小湯注意意聽聽聽這是很很重要的內內內容容對於今後的的工作意意義重大千萬萬不可哥馬虎。”

好吧,既然自己的直屬上司,4號首長這樣說,他還能怎樣?

不過也好,畢竟他也很好奇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東西。

“自從24年前的健康事件開始,野使徒——就是你們所說的異能者——就開始在這片土地上出現,當然,是零星的。調查部隊在那次事件中採集到的一些從未見過的生物組織,而這些樣本就是後來921工程的基礎。921工程的目的作為武器使用的各種研究中,最初的十年進展緩慢,但是在五日戰爭結束後,由於SEERS的殘骸四處擴散,導致查尼斯境內的野使徒以原先幾十倍的速度出現。由於樣本數量的大幅度增加,以及在五日戰爭中繳獲的SEERS殘骸,921工程取得了飛躍性的突破。歐先生,你作為首批完成品之一,應該對這段歷史很清楚,對吧?”麥亞洛莎頓了頓,“將異常生物組織加以培養,然後注入人類體內從而使他們具有類似SEERS使徒的能力,可以製造出具有強大戰鬥力和特殊能力的士兵。所有的龍組成員都是這樣來的。除了智商以外,和美國人的XF666部隊幾乎沒有區別。現在,我相信你們已經猜到那個約櫃是什麼了,恩?”

“所以……你讓我們……向第一接觸者……稱臣?”1號首長聽起來有些生氣了。“這就是……理由?”

“當然不,你們也可以找個地方躲起來,或者想辦法把她殺掉。那是你們的自由。但我要告訴你們,你們所擁有的一切本來就屬於她,向她稱臣其實也不是件很丟臉的事。後退一步,你們都是查尼斯人,這不會傷害你們的民族感情——如果你們願意接受俄國人的統治,就當我什麼也沒說好了。”

“我們絕不會向任何人稱臣!”8號首長咆哮了一聲。

“從搜集到的記錄看,第一接觸者的綜合戰鬥力也就是200到250之間。查尼斯已經擁有一支由2萬名異能者組成的軍隊,上千名擁有萬噸級異能的中層骨幹,超過二十名綜合戰鬥力至少120的主將,而我們中的任何一個的綜合戰鬥力都超過200,在民間更有至少兩倍數量的潛在兵源!我們不需要第一接觸者!”仿佛為了加強語氣,一群蝗蟲一樣的東西從6號首長的屏風後飛了出來,喀喀作響。

“日本好像住著一隻狐狸。”麥亞羅莎說:“聽說你們並沒有對那傢伙的綜合戰鬥力進行評估。這是怎麼回事?”

八位首長突然沉默了。

麥亞洛莎發出一串奇怪的笑聲——但那不是女人的聲音。

甚至不像是笑聲。倒更像一條正在摩牙的毒蛇。

“的確,龍組擁有1013名能夠使用8萬噸級異能的成員,相當於每8個小時就能使用一次並且不需要補給的8萬噸級人形核彈,還有包括你們自己在內的33個G.O.O當主力——但請相信我,如果這些東西讓你們有安全感,那也只是因為你們的情報不靈而造成的假像而已。”

“查尼斯在《烏普薩拉協議》中的大國地位完全基於龐大的數量。查尼斯有20億人口,平均每3800到4000個查尼斯人中就有一個野使徒。這些人中有接近0.2%的個體強大到足以發生G.O.O化的程度,而這些人中有接近10%的人能夠活著完成整個G.O.O化過程——數量確實不少。但是和美國人一樣,你們缺少一些東西。而現在你們最好仔細想一想,自己缺少的到底是什麼。”

麥亞洛莎輕輕揮舞了一下手中的摺扇,周圍的空間泛起一片漣漪,她的形體和周圍的一切開始劇烈地扭曲、晃動,然後變成完全無法辨認的,旋轉的一大團。

當她揮舞摺扇的一瞬間,湯普森終於看到了她的側臉。

沒錯:在麥亞洛莎那瀑布般的金髮之下,空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她根本就沒有面頰。

或者說,連臉孔都沒有。

她——-不,應該說是它——變成了一個如彈簧一樣晃動著,如陀螺般旋轉著,如蛇般扭曲著的,東西。然後緩緩隱入大廳黑暗的虛無之中。留下的,只是它依舊回蕩,充滿嘲諷的聲音。

“我只是提出一個建議,何去何從你們自己決定。但我建議你們去調查一下俄國人到底有多少‘支點’。你們的最新情報上說是接近三百。但如果你們能夠知道俄國人手中‘支點’的真實數量,你們可能就會有不同的看法了。”

to be countin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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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8年 5月11日   上午7時

俄羅斯     莫斯科以東20公里 某處    

“馬賽利恩先生,這是怎麼回事?”

當布留斯花了一分鐘時間看清楚那巨大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後,他倒抽了一口冷氣。他不知道那位新正教牧師到底打算幹什麼。

俄國防部長眼前所看到的,是一個巨大的方陣!

由直徑接近一米,外表毫無特徵的純黑色球體排列而成,邊長200米的立體方陣!

那些純黑色的球體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黑洞。但它們和人們想像中的黑洞又完全不同。它們周圍既沒有因吞噬物質而產生的輻射,也感覺不到因為高重力而導致的不適。它們只是懸浮在這巨大廳堂半空中的一排排黑色的斑點,排列成巨大的方陣,無聲無息,一動不動。

“‘支點’,先生。” 身穿黑袍的新正教高級牧師馬賽利恩禮貌地回答道:“一百萬個‘支點’。”

新正教會一直都在為俄軍提供這些毀滅性武器,但15年來總共也就剛過三百個,而這三百個就足夠令世界打哆嗦了。

現在他們突然一次送過來一百萬個。

“讓您吃驚了嗎?這不算什麼了不起的東西。”馬賽利恩說:“索菲婭女士派我送來的一點小禮物,我明天還將再帶一百萬個來。如果您需要的話我還能帶些別的,要多少有多少。索菲婭女士相信,這肯定有助於增加我們之間的友誼和信任。”

布留斯沒有說話。他看著眼前那些可怕的東西,一股寒意籠罩他的整個身心。

一百萬個“支點”。

這就是新正教(Neorthodox Church)的真正實力?這就是他們所崇拜的那個“皇帝”的力量?

估計錯誤。

新正教根本不需要莫斯科,只憑自己就能達到目的。他們只是出於某些動機才一直保持民間宗教的形象。

一百萬個“支點”。

太可怕了。

“支點”,地球上最強大的遺物武器之一,在很多方面甚至淩駕於瑞典的銀騎士之上,號稱擁有准G.O.O級戰鬥力。

很少有人不知道這些被東西的可怕。一旦接到啟動指令,這些黑色的球體將如同有生命般活動起來,以第一宇宙速度和完全無視慣性的機動能力撲向目標,幾乎沒有東西能在它們致命的碰觸下倖存——被它碰觸的任何物質都將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被真正的黑洞吞噬了一樣。

它們在常規狀態下直徑不到一米,但那只不過是種假像。“支點”可以瞬間膨脹數百倍,持續時間不長,但它們的速度和機動性使其足以在這幾秒鐘內令整座城市化為烏有。而除了重力波束和誇克漿以外,幾乎沒有任何形式的攻擊能對“支點”造成傷害。

而另一方面,除了毀滅性的破壞力,“支點”在戰鬥中表現出的狡詐和靈活則更令人心驚肉跳。追蹤,伏擊,佯動,迂回,它們複雜的策略行為和對目標動向的精確判斷力。這實在無法不讓人懷疑它們有靈魂。

G.O.O之間的實力差距極大,但如果之前交手的那些查尼斯民間G.O.O具有代表性,那麼只需要4到10個“支點”就可以很有把握地消滅掉它們中的大多數。

“支點”的能力很單純,而每個G.O.O的能力和戰鬥方式都不相同,因此即使在綜合實力相差無幾的情況下戰鬥難度也會產生很大波動。但考慮到擅長空間操作,並且能夠使用大威力重力波束攻擊或誇克漿攻擊的G.O.O數量稀少,因此只需要增加投入戰鬥的數量,以及將戰場限制在固定範圍,就足以確保摧毀任何G.O.O。

換句話說,除了瑞典的銀色軍團以外,“支點”在大多數情況下是無敵的。而如果不是因為瑞典的存在,查尼斯算不上什麼威脅。

而除了“支點”以外,新正教還向莫斯科提供了很多其他的遺物兵器,在任何方面都比他們自己擁有的要強得多。

只有皇帝的僕人,新正教的牧師,才能對這些強大的武器下達命令。

也就是說,新正教已經憑藉對這些武器的控制權而掐住了俄國的咽喉。

而更可怕的是:現在看來他們似乎根本沒有必要去掐住俄國的咽喉——從馬賽利恩的口氣看,新正教手中至少掌握有數以萬計的“支點”,以及至少十倍其數量的其他武器。憑藉這些力量,新正教完全可以在1小時內接管整個俄國。

他們沒有那樣做,僅僅是出於一些完全非必要的理由而已。

一百萬個“支點”。

太可怕了。

過了至少十分鐘後,布留斯才意識到要問清楚馬賽利恩送這些武器來到底是什麼意思。

“誠意的表示。索菲婭女士希望在今後的新時代中,這些‘支點’能夠堅定大家的信念,並增加我們與敵人對抗時所需要的力量。情況不同了,我們需要顧慮的敵人已經不是瑞典。” 馬賽利恩說:“索菲婭女士已經以皇帝的名義預言了人類大敵的到來——諸海之白麒麟(White Unicon of The seas)即將從她的胎座中醒來,她必以污穢的羊液腐化地上列國與列王,只有皇帝才能將人類從她手中拯救。”

馬賽利恩那種裝神弄鬼的說話方式讓布留斯一陣噁心。

“崇高的目的,恩?那麼好吧,皇帝的僕人,我早就有個問題想問你了:”布留斯突然覺得有必要把一些話挑明瞭問:“在你們實施拯救人類的偉大計畫之前,能不能告訴我你們到底有什麼打算?或者,告訴我你們到底都在策劃些什麼?可以告訴我嗎?”

“如果要說的話,我們的目的是為墮落的人類文明帶來真正的正義。”

哈!真偉大!布留斯想。不過這“真正的正義”到底是什麼呢?皇帝陛下的統治嗎?

“是的,皇帝陛下的統治就是正義。” 看到布留斯那驚愕的表情,馬賽利恩肯定了他的疑惑:“對,就像您想的那樣,我們可以看透別人的思想。”

布留斯突然打了個哆嗦。

“您不必緊張,先生。作為人類的主宰,皇帝陛下的眼睛每時每刻都在注視著每一個人類,而作為他的僕人,我們這些負責貫徹他神聖意志的牧師自然也可以看到別人在想什麼,這是我們的特權。”

布留斯不敢肯定那個牧師說的是不是真的。馬賽利恩說的話總是充斥著這等裝神弄鬼的氣息,但卻很可能都是真的。他決定驗證一下。

你們為什麼希望將皇帝的統治強加於人類身上?你麼為什麼認為皇帝的統治是“真正的正義”呢?

就在布留斯的這個問題在腦海中浮現的同時,馬賽利恩作出了回答。他確實可以閱讀別人的思想。

“所謂真正的正義,就是一種可以讓所有的人都能滿意的制度。而一種能夠讓全人類都覺得滿意的制度,都必須順應人類的本能。” 馬賽利恩說:“因此,我們的目的就是恢復君主制度,建立以皇帝為核心的貴族統治,將人類文明從民主、平等、博愛這些愚蠢而虛偽的反人類政治觀念中解救出來,使之重新回到正軌。”

布留斯以一種奇怪的表情看著那個新正教牧師,好象在看一個長著複眼的綠皮火星人。

“我知道這個說法聽起來很奇怪,畢竟人類世界已經被西歐文化奴役得太久,以至於把他們的謬論當成了真理——當然,以往那些有缺陷的帝制和貴族制度也確實給這些謬論提供了證據——但是我要再次強調,一種制度必須順應人類的天性才能算好的制度,而在所有制度中,只有以君主為核心的貴族統治體系才是最順應人類天性的政治制度。而這樣一種政治制度,就是正義。”

布留斯一言不發,他想看看馬賽利恩怎麼解釋這種莫名其妙的觀點。這新正教牧師看起來不像是在說笑。

“人類是一種群居的靈長類哺乳動物。” 馬賽利恩繼續道:“作為一種群居的靈長類哺乳動物,人類具有追求等級和差別的本能,有追求群體認同和歸屬的本能,有追求高人一等的本能,有臣服一個實力超群的領袖的本能。這四種本能是在數百萬年的自然選擇中塑造出的基本行為模式。人類在社會互動中發生的各種複雜邏輯和動機都是建立在這四種本能的基礎上。這是純動物性的本能,區區幾千年的文明史根本無法改變它們。”

“這太荒謬了!決定人類思想與行為的是他們所生活的環境和接受過的教育,而不是本能!”布留斯憤怒了:“人類不是動物!”

“人類就是動物,先生。一種始終受本能驅使而又拒絕承認的愚蠢動物。” 馬賽利恩溫和地說:“人類最愚蠢的地方就在於:他們總認為自己不是動物。”

布留斯把手向下一劈:“但是,人類歷史上從來都充斥著挑戰權威,追求平等的戰爭——任何時代,任何國家,任何文明!”

“人類歷史上從來都不存在挑戰權威,追求平等的戰爭,先生。” 馬賽利恩的口氣像是正在教育小孩子的教師:“人們挑戰權威,因為權威不是自己。人們追求平等,因為自己低人一等。人類是狼,當領袖衰弱,它們就會設法取而代之。人類是豬,只要食物充足,它們就不會大聲嚎叫。”

“那麼你如何解釋君主制的消失呢?”布留斯問:“如果人類真的從本能上就認同君主制度,那麼人類歷史中就不會有那麼多臣子的叛亂!”

“君主制雖然順應人類的本能,但並非沒有缺點。君主制的根源來自最原始的百人族群,在由成千上萬的成員組成的國家中,它必須強調以血緣為標準的繼承制度,否則將使國家在更替領袖時付出巨大的成本。而另一方面,靠血緣成為君主的人卻又常常配不上自己的地位。而對於那些配不上自己地位的君主,人類從來都難以提起效忠的欲望。事實上人們更趨向於把這樣的傢伙踢下寶座,然後讓更有資格的人——通常是自己——坐上去。只要一隻雄性黑猩猩自信能夠挑戰首領,那麼它就會去挑戰首領。而作為黑猩猩的近親,人類也有這種本能。”

“我再強調一次:人類是狼,當領袖衰弱,它們就會設法取而代之。人類是豬,只要食物充足,它們就不會大聲嚎叫。這是人類作為群居哺乳動物的本能,它驅使人類社會去挑戰和更換沒有力量的領袖,並臣服于那些合格領袖的統治。通過這種本能,一個不超過100個左右成員構成的靈長類動物群體就能有更多的機會獲得一個稱職領袖的統治,並且通過對領袖的順從來維持群體機能的穩定。它把因爭奪地位而導致的內部爭鬥強度降低到群體可以承受的程度,並將領袖的力量轉化成整個群體的力量。”

“人類社會在200萬年的歷史中,有99%的時間是以這種小規模的族群存在的,由於生產力和戰鬥力都極其低下,因此強力領袖常常可以發揮決定性的作用。百人規模的群體可以很容易地從成員中找出適合擔任領袖的人——所謂領袖,就是能夠為他的人民帶來安全、食物和女人,並且妥善公正地處理內部衝突的人——只要有人能夠出色地完成這些任務,人們就會承認他的領袖地位,並本能地崇拜和服從於他。而相反地,如果他的才能並不能讓大家滿意,或者出現了比他更適合擔任領袖的人,那麼他的領袖地位就不再承認,人們將拒絕服從於他。”

“這就是最原始的政治制度,人類從他們的猿猴祖先那裏將它繼承過來,並且在人類社會99%的時間裏它也確實是最有效的———實際上—直到現在它依然沒有過時。它在最近幾千年裏之所以看起來落伍了,是因為新出現的國家是一個規模異常龐大的群體,無法直接用老辦法產生領袖的同時,而古老的本能卻又驅使人們按照只在100人規模的小群體中才有效的政治邏輯思考——這是一切問題的根源。在國家這樣的大規模群體中,使用只適用於百人小群體的老辦法必然導致激烈的內戰,使這樣的國家在自然選擇中被淘汰。於是人類社會發展出了各種政治制度,雖然形式不同,但其目的都是一樣的——為國家提供一個合格的統治者,而又不讓國家因此陷入混亂。而同時,出於百萬年來塑造出的本能,人類更傾向於追隨一個光芒四射的獨裁領袖,而不是追隨一群面目模糊的民主庸人——靈長類動物的政治本能不但驅使人類臣服強大的統治者,還會驅使人類去輕慢和蔑視沒有力量的統治者,而民主制度卻偏偏不喜歡有力量的人物上臺。”

“如果那樣的話,SEERS才是人類理想的統治者。”布留斯沒好氣地說:“為什麼要抵抗呢?它的力量和智力肯定超過全人類的總和。”

“那是不可能的:無論在肉體上還是靈魂上,SEERS和人類的區別都實在太大了。如果讓SEERS統治人類,人類根本不應該被稱為臣民,充其量只能算是寵物或牲口而已。這樣的存在不可能成為人類理想中的統治者。”

“這裏面涉及到很多生物學因素,但我現在所說的只是盡可能簡略的內容,畢竟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去完成。總之目前我可以告訴您的是,人類是一種會本能地追求等級的動物,在渴望惟我獨尊的同時,卻又隨時準備拜倒在一個理想領袖的腳下。而新正教將奉獻給人類的,也正是這樣一位領袖——一個能為他的臣民帶來安全、食物和女人,並且妥善和公正地解決各種內部衝突的統治者。和以往的任何帝王不同,高高在上的地位並不會使皇帝的形象因為距離而顯得渺小,他的光芒將平等地照耀每一個人類和任何一個人類,所有人類都將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力量並且知道他的力量配得上他尊貴的地位。我們崇拜皇帝並不是因為他的力量本身,而是因為他確實能夠成為這樣一個領袖。人類本能地期待將命運交付給完美領袖來主宰,因為完美領袖的必然條件之一就是關愛他的臣民。而如果一個統治者確實能為人類提供這些自古以來一直渴望的東西,那麼他的統治自然就是正義。”

當馬賽利恩走後,國防部長站在那由“支點”構成的可怕方陣前,沉思著對方的話。

他對民主制度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好感,但是從小到大,他周圍所有的聲音都在聲稱:民主制度即使不是最好的,但起碼也是最不壞的。反正比君主獨裁要強得多。

不管是否認同,畢竟“民主制度才是正道”這個觀點是絕對的主流聲音。而在突然聽到馬賽利恩那與主流完全相反的詭異言論時,仍然把他嚇了一跳。

一個怪物。這就是他對馬賽利恩的評價。

同時這也是他對新正教整體的評價。

他和馬賽利恩交談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那個牧師並不是一個沒有大腦的狂熱信徒,他很有理智。而這也是他令布留斯感到不安的地方。新正教的領導層表現出了高度的理性。

當然,所有的宗教領導層都應該是如此。但問題是,他們對皇帝的信仰是真實的,而且這種信仰是基於沉穩的理性而非狂躁的激情。

而他們所信奉的神,“皇帝”,卻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個體。並且難以想像地強大。

新正教的領導層相信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

當一個實實在在的領袖和一個被信奉的神是同一個時,他的統治將是可怕的。

“作為人類的主宰,皇帝陛下的眼睛每時每刻都在注視著每一個人類”

這句話他產生了一種無處可逃的恐懼感。他相信上個世紀的德國軍官們在聽到“柏林已經被攻克”這個消息時一定也是這種感覺。

皇帝的臣民甚至連最後的領地——他們的內心都無法逃脫皇權的掌控。

如果皇帝真的有這種力量,那麼他的統治必然是世界上最恐怖的暴政。

看來還是要靠那個人才行。

“伊—呀!伊—呀!伊—呀!無面之麥亞洛!”布留斯沖著面前的空氣發了一串莫名其妙的音節:“我有一個任務要委託於你。”

這是召喚的咒語。

話音剛落,布留斯就感到身後的氣流一陣抖動。

一個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後的陰影裏。

一個好像剛參加化妝舞會歸來的奇怪傢伙。

這個被稱為麥亞洛的高大男子身穿一身華麗的燕尾服,手拿一根鑲有寶石的象牙手杖,渾身上下都是紳士派頭。但是他的腦袋——他戴著一個廉價的摩托車頭盔,而在這個摩托車頭盔上卻又戴著一頂高高的黑禮帽,這讓他看起來非常滑稽。

“就像您期待的那樣,布留斯.米爾提耶夫斯基大人。”被稱為“麥亞洛先生”的怪人油腔滑調地說道:“麥亞洛隨時聽候您的差遣……和以往任何時候一樣。”

他的聲音像個正在唱饒舌歌的小丑。

任何人看到麥亞洛先生的形象,聽到他說話的聲音,恐怕立刻就會哈哈大笑起來吧?但布留斯卻笑不出來。

他清楚地知道這個傢伙的詭異和可怕。

“麥亞洛先生,你是否願意接下一個可能威脅你生命的任務?” 布留斯看著對方,突然意識到自己這樣很愚蠢——人類在說話時喜歡注視對方的臉,是因為希望觀察對方的表情,而對於一個不讓人看到臉的傢伙,說話時看著對方又有什麼意義呢?

“請說吧。什麼樣的任務?”

“我希望你去調查新正教所崇拜的那個皇帝。”布留斯說:“調查皇帝的一切——他到底是什麼人,或者是什麼東西。我要知道皇帝到底能做些什麼,以及最重要的:他到底是怎麼‘注視全人類的靈魂’的。”

麥亞洛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布留斯看到對方的肩膀抖動了幾下。

原來連他也知道害怕。

“33盧布。大人。現金。”在漫長的沉默後,麥亞洛突然出乎他意料地接下了這個任務。痛快得讓人生疑。

布留斯把錢給他。

“這恐怕要等到幾天以後,大人。” 麥亞洛將33盧布的情報費放進禮帽,“而且我也拿不准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不過我相信您有這個耐心,對嗎?”

“是的。”

麥亞洛朝布留斯鞠了一躬。一團黑煙從他的禮帽中翻滾而出,將自己的身體包裹起來。當煙霧消散時。麥亞洛不見了。

這是什麼?魔術表演嗎?

麥亞洛,一個可怕的傢伙。

並且還是個瘋子。

“伊—呀!伊—呀!伊—呀!無面之麥亞洛!”

無論身在何處,無論是荒無人煙的曠野還是戒備森嚴的軍事基地,只要他說出這句咒語,“無面之麥亞洛”就會出現在他身邊。

隨叫隨到。而且每一次都是如此。

布留斯不敢肯定在俄國以外是不是這樣。如果在全世界都是如此,那麼麥亞洛很可能是某種與皇帝具有類似能力的存在。

而這傢伙本身就是個謎。

作為與康克萊並列,全世界最大的情報販子。有很多證據表明麥亞洛曾經同時出現在多個不同的地方,再考慮到麥亞洛從來不讓人看到他或她的臉,很明顯他其實是一個組織,由共用一個名號四處活動的多個野使徒組成——而且每一個都非常強大。

康克萊很奇怪,但畢竟有理性。而麥亞洛不但奇怪,還處處流露出某種令人不安的瘋癲。如果不是因為他們提供的情報更加及時而準確,誰也不敢和這樣的傢伙做交易。

有一次,當稻草人打扮的麥亞洛出現在布留斯面前時,他突然毫無理由地將他身邊一位軍官劈成兩半——用一頂草帽。而就在其他軍官試圖拔槍時,麥亞洛先生就自己動手打爛了自己的腦袋。麥亞洛從來不讓人看到他的臉孔,而沒有腦袋的人當然是沒有臉孔可以讓人看見的。

然後沒有腦袋的麥亞洛就以這樣的形象和他交談。

一個可怕的傢伙。而且很可能是個徹底的瘋子。

當強大的力量與非人的瘋狂結合起來,這樣的傢伙比什麼人都危險。

不過——管他呢!

反正再危險也不會比瑞典那個能把太陽當蘋果吃的傢伙危險。

TO BE CONTIN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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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8年 5月11日  上午8時25分

瑞典     斯德哥爾摩

作為全國武裝力量最高司令官,英迪格.海曼上將對於太陽王子計畫的後果憂心忡忡。他不明白“那一位”到底在想什麼。

他的辦公室裝飾豪華,但是和那個懸浮在他辦公桌上,常常讓人誤以為是裝飾品的金屬球相比,就實在算不了什麼了。

那個金屬球只有高爾夫球大小,表面如同鏡子一樣光滑,仿佛一個漂浮在半空的金屬氣泡。

太陽王子。當然,不是即將發射到水星上去的那個。是它的同類型產品。“那一位”送給他的禮物。

四個星期前,他們用化學推進火箭——沒錯,是化學推進火箭——將專門的衛星發射了出去。那個衛星進入同步軌道後會變形成電磁加速器,會將裝在等離子推進火箭裏(對外是這麼說的)的太陽王子發射出去。通過一級接一級的助推,太陽王子將以超過每秒50公里的速度向水星飛去。

既然擁有太陽王子那樣匪夷所思的東西,為什麼還要使用化學推進火箭呢?

輿論控制部門做得很好,在網路上沒有多少國民對此覺得奇怪。而所有的疑問都能得到可以自圓其說的解釋,雖然它們和事實相距甚遠。

90小時內,這個被稱為太陽王子的金屬球將到達水星表面。當它與水星地表接觸後,會釋放出超乎人類理解能力的可怕力量——6個小時內,整個水星,從地表到地核,都將成為一滴圍繞太陽旋轉的水銀,成為名副其實的水銀之星*1。.

那似乎是某種微型機械,能夠以毀滅性的速度將接觸到的一切物質作為材料複製自己。但是對於太陽王子的任何研究都是徒勞的。在電子隧道掃描圖像中,沒有發現任何能夠被稱為結構的東西。只有單純的質子和電子,一個在沒有壓力的情況下也能保持常態的金屬氫球體。

就在整個水星被改造完成之前,無數巨大的品質加速器就會從這片曾經是金星地表的銀色海洋中形成,然後升騰而起。它們將在公轉過程中不間斷地向太陽抛灑出數以百萬計的金屬球。這些金屬球看起來是太陽王子的放大版,但扮演的角色卻大不相同。

當它們以第三宇宙速度到達太陽表面特定位置時,絕大多數會無視慣性的存在立刻停止,在幾秒鐘內伸展成厚度只有幾億分之一米,但直徑卻超過4000公里的巨大銀色薄膜。它們能緊緊貼在那咆哮著的等離子海洋不到十公里的上空,始終保持在固定的位置。狂暴的電磁脈衝和太陽風無法將其吹跑,地獄熔爐般的高溫也不能將其焚毀。所有這些能量都被其吸收,然後以WET*2傳輸回地球。

通過這些巨大的薄膜提供的能量,瑞典的銀色軍團將變得更加不可戰勝。更重要的是:水星的公轉週期只有88天,如果沒有其他與“那一位”力量相當的存在不加干涉,整個太陽就會在95天內成為一個銀色的戴森球。

而這還只是太陽王子工程中公開的內容。事實上,在這個過程中,有超過一半的金屬球並不會在太陽表面展開成薄膜,而是直接投入那熾熱的火海,如同赴火的鳳凰。至於它們將在太陽內部幹些什麼,則還是不提為妙。

這並沒有違反《烏普薩拉協定》,因為協定上沒規定不能在地球以外的地方使用行星毀滅級的遺物兵器。

上億公里的遙遠距離模糊了這種東西所具有的力量感。在地球上看,水星乃至太陽上所發生的一切似乎僅僅是個“事件”。由於這種距離,絕大多數人是無法切身感受到太陽王子的可怕的。

英迪格曾經不只一次地試圖想像水星上即將發生的到底是怎樣一種情景,但他唯一能夠想出的,就是一片席捲世界的銀色海嘯,僅此而已。

除非身處水星,否則根本無法對那種東西的力量有切身體會。

無知者是無畏的,而正因為無畏,所以才容易忘記去提防和規避一些危險的東西。

太陽王子將把自己的王座安設在那片沸騰著的火海中,從此太陽和它的偉大力量將成為瑞典的私有財產,或者說,成為“他”的私有財產——只要其他三國不干涉的話。

而他們顯然是不可能不干涉的。

比如俄國的新正教。

比如查尼斯的龍組。

以及美國人的……約櫃。

尤其是約櫃,或者說第一接觸者。一個可怕的東西。它不能使美國具有像俄國那樣直接的危險性,僅僅是因為美國人從來都沒能完全控制它。而正是通過那個,美國人可以打開末日之門,將任何敵人和自己一同拉入地獄。

而現在,太陽王子計畫則迫使他們孤注一擲,冒著世界毀滅的危險也要從那末日之門後尋求更強大的力量。

而這也正是“那一位元”的目的。因為“那一位”似乎鬥不過新正教敬拜的皇帝。

太陽王子,這個小小的金屬球如果用在地球上,只需要不到一天的時間就能吞噬整個世界。然而它對於“那一位”來說,卻只不過是全部力量中的九牛一毛而已。

英迪格一直非常奇怪。作為這些技術與力量的主人,SEERS完全可以在1分鐘內將人類和他們的文明撚成粉末,但它不但沒有這樣做,而且還被人類打敗了。

一切都是因為美國人摧毀了它的意識中樞。據說那是它的大腦,只要將其摧毀,SEERS那遍佈全球的龐大軀體就會如同被砍了頭的巨人一樣倒下。然後美國人成功地做到了這一點。

典型的好萊塢電影式結局。人們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好像沒人覺得這是否有些匪夷所思。

英迪格凝視著眼前那個金屬球。太陽王子那鏡子般的表面上,英迪格那扭曲的面容凝視著他自己。

然後他開口了,對著那個小小的金屬球,他低聲問道:“為什麼?”

然後他問:“有必要這樣嗎?”

他肯定太陽王子正在看著他。也毫不懷疑太陽王子能聽到他的話。

然後就像他預想的那樣,太陽王子立刻作出了反應。

金屬球開始振動,發出一種具有穿透力的,悅耳的聲音。

“當然有必要。”

“可是為什麼呢?” 英迪格問:“我們的力量,不是足以維持均勢了嗎?”

“不,您錯了。力量均勢從一開始就沒有存在過。”

太陽王子無聲地分解為一團銀色的煙塵。它飛速地旋動,擴張,收縮,凝聚,然後凝聚成一個清晰的輪廓。

成為一個水銀雕塑般的,少年的輪廓。

少年的身材令人驚異地纖弱,也不高大,但卻有一種怎麼看都不像是人類所能擁有的優美和挺拔。雖然他的面部非常模糊,但那纖細秀美的面部輪廓卻依然展現出某種非人間所有的美麗。構造這個輪廓的全部物質只是一個高爾夫球大小的金屬球,但那一層薄薄的銀色表皮卻逼真地模仿出了應有的品質感。銀白色的表面流動著,在柔和的陽光下反射著夢幻般的七彩光澤。

一件完美到令人難以呼吸的,活生生的藝術品。

“可這話怎麼說呢?” 英迪格問。他拿不准到底該怎麼稱呼對方,猶豫再三後,他終於加上了個稱呼:“殿下?”

“新正教的問題不在於力量,而在於皇帝本人。”被稱為“殿下”的少年答道:“那傢伙確實很強,但卻是個白癡。”

“白癡?” 英迪格驚訝了。新正教信奉的神,那個號稱人類完美主宰的傢伙,竟然是個白癡?

“不但是個白癡,而且還是個神經錯亂的白癡。我曾和他交過幾次手,怎麼說呢?他能思考,但卻沒有思想。他有大腦,但卻沒有頭腦——而同時他卻又非常聰明,在很多方面,SEERS教給他的東西比教給我的更多。”

“為什麼會這樣呢?”

“不知道。皇帝的靈魂……可能是某種完全不同的設計理念。也可能是軟體上有問題。總之,他的思維方式非常奇怪,和我完全不一樣。”

銀色的少年停頓了一下:“但不管怎麼樣,他比我強也是個事實。”

“這也就是說,如果美國人仍然不敢批准金色通天塔計畫,您就真的要把太陽吃掉嗎?”

“那是必要的。皇帝在很多方面的實力都在我之上,我必須找到能夠消滅他的力量——”

正在說話中,少年突然毫無徵兆地出手了。

那是從他背後伸出的一根細線,目標則是一張沙發。

然後英迪格聽到一聲如同柿子摔爛的聲音,沙發裂成兩半。

然後那沙發像蠟一樣熔化了。

那不是沙發,而是一灘奇怪的……東西。粘稠,充滿質感,與其說是黏液,倒不如說更接近於某種巨大的變形蟲,或者液體的爛肉。那不停蠕動著的表面殘留著些許沙發的部分,但很快地,那最後一點曾經是沙發的證據也沒有了。

從那個曾經是沙發的東西中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它在兩人(?)面前像氣球一樣高高隆起,變成了一個人類的輪廓。但和那銀色少年不同的是,它是有品質的,並且這個模糊輪廓的細部迅速變的生動而精細,很快就變成了“真實”。

一個擁有長及臀部的金髮,並且全身赤裸的女性。

嚴格地說她並不是赤裸的。因為她身上除了一塊完全透明的薄紗,還有一件不知道算是比基尼還是繩子的東西,以此來掩蓋關鍵部分。

雖然衣著暴露,但她卻用一塊珍珠製作的面紗遮住了自己的面。從那誘人的軀體和瀑布般的金髮不難推想,那必然是令人震驚的天香國色。

就在英迪格這樣想時,他突然看到那華麗的珍珠面紗下面有東西很大幅度地動了一下。不管是什麼,反正怎麼看都不像是人臉上應該有的部件。

“你又來煩我了?”當銀色少年這樣問時,他的形體開始變得稀疏,微不可見的細小顆粒之間隱隱泛起著某種彩虹色的光芒。但隨即又恢復原狀。

“因為我感覺到你在這裏,所以我就來了,殿下。”蒙面女子說話的聲音非常輕,仿佛害怕把銀色少年的形體震散了:“我只是想見你,我的愛人,我的愛人,我的愛人!”

英迪格有些尷尬。

他看了銀色少年一眼。你認識她?

他又看了那蒙面女子一眼:我是不是該離開一下?

但銀色少年好象並不領情。

“我希望你離開,並且越快越好。”當他這樣說的時候,幾縷銀色的煙霧從他的形體中分裂出去,凝做幾條飄舞的絲帶,懶洋洋,但又充滿威脅性地環繞在他周圍。

蒙面女子跪下了,然後像只發情的雌獸一樣朝他爬了過來。

“我的愛人!我的愛人!我的愛人!我的愛人!”

一道銀光將她的腦袋劈成了兩半,然後甩得飛了出去。

蒙面女子美麗的肉體在半空中被打得四分五裂,但在落地之前就瞬間完好如初。

“哦,哦,我的愛人!我的愛人!我的愛人!”

她站了起來,渾身上下的皮膚開始劇烈蠕動,仿佛一隻裝滿蛇與蛆蟲的人形口袋。

英迪格他開始悄悄把椅子往後挪,做好鑽進桌子底下的準備。桌子很結實,並且他相信銀色少年有足夠的力量保護他。

“哦,哦,你這變態!你這變態!你這變態!”

少年尖刻地模仿著對方的口氣,冰冷如金屬般的聲音似乎是某種有品質的實體,化作無數道看不見的劍鋒掠過空氣,在那蒙面女子渾身上下劃出無數傷口,深可見骨。從那些傷口中,伸出了無數怎麼看都像是觸手一樣的東西。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讓我心煩——麥亞洛薩荷太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當聽到少年以這個名字稱呼自己時,完全不屬於人類的狂笑爆炸開來。天花板在震盪,地板在顫抖,玻璃在振動。在毫不停歇的瘋狂大笑聲中,被稱為麥亞洛薩荷太普的蒙面女子的身形開始扭曲、膨脹,變成某種匪夷所思的……東西。

七團跳動著的火焰浮現在那半透明的面紗之後,乳白色的肌膚之下仿佛有無數的蛆蟲開始沸騰,一條條龐大的,如同翅膀一樣瘋狂揮舞著的肢體顫動著從她身體上的各個部位鑽出。而在那膨脹翻動著的乳峰之後,傳出某種類似骨骼破碎的聲音——然後她的胸腔整個打開了!

“我的愛人!我的愛人!我的愛人!我的愛人!請接受我的愛吧!”

瘋狂的大笑聲中,一條像蟲子一樣扭動著的巨大怪物從麥亞洛薩荷太普的胸膛翻滾而出,挾卷著一團暗綠色的火焰和如同五顏六色的髒衣服般的內臟朝英迪格猛撲過來!

英迪格沒有閃躲,那些傢伙的動作之快遠遠超越了人類所能作出反應的速度。

他也沒有恐懼。因為那些東西的形態,已經不是用“恐怖”能夠形容的。

但是就在三張大嘴即將把英迪格吞沒的一瞬間,它們突然停了下來。

被硬生生地定在了半空,紋絲不動。

縱是閃電亦無法企及的高速動作瞬間變成了絕對的靜止,就像突然被定格的畫面一樣。

就連它身體周圍籠罩的暗綠色火焰也仿佛被凍結成了固體,一動不動。

三張滿是觸手和鐮刀般利齒的大嘴就在英迪格面前不到幾釐米的地方;在這些大嘴後面,是類似環節生物的軀幹;每一個體節上都生有無數形狀各異的肢體、利爪、觸手,混合著尖刺和鋸齒遍佈它們的全身。無數隻眼睛,或者如同眼睛一樣的東西在它們體表的黏液下閃閃發光。

人類的胸腔裏怎麼可能裝得下這麼巨大的東西?

英迪格坐在那裏,一動不敢動。

“你的禮物,我收下了。”少年冷冷道:“Annelidabomination,拿這種古董當禮物,也未免太寒磣了。”

他用手輕輕碰觸了一下那怪物的表面,被他觸及之處泛起一點銀光——然後瞬間蔓延到那怪物全身。

頃刻之間,活生生的怪物變成了銀色的金屬雕塑。它的表面開始融化,爆裂,分解成一大團閃爍著微光,不停旋動的銀色雲霧,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即使在交談中,狂暴的大笑絲毫沒有停歇,那個被稱為麥亞洛薩荷太普,曾經有著女性外形的東西現在正懸浮在大廳中央。那是一個直徑兩米左右的怪異球形,那既非固體也非液體更非氣體的表面上滿是流動著的彩虹色紋理,無數隻令人聯想起木星大紅斑的眼睛凝視著那銀色的少年。

“我的愛人,我的愛人!正因為是古董所以才貴重,不是嗎?不是嗎?”瘋狂的大笑聲依舊繼續,但麥亞洛薩荷太普的聲音卻極不協調地文雅與柔和:“要知道,這可是SEERS製造出的,第一代行星級戰略壓制武器之一哦。”

“我喜歡收藏具有歷史意義的古董,但是……”

少年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向下一劈,麥亞洛薩荷太普的球形軀體瞬間如同被剝開的橘子一樣分成了八瓣,落到地上,砸成一灘散發著腐爛水果般惡臭的漆黑色黏液。

“我卻不喜歡毫無反抗能力的玩具。”少年看著那團黏液的表面泛起的無數氣泡:“下一次,我希望你不要用這些只能用來嚇唬猴子的淘汰貨來給我消遣。”

“不要那麼生氣,我的愛人,”那灘令人作嘔的黏液中繼續發出一串溫柔的,近乎於祈求的人聲,但說著說著就開始拉長,拉尖,變成某種近乎歇斯底里的咆哮:“我只是希望你能高興罷了!”

麥亞洛薩荷太普開始再次變形,黑色黏液波動著,起伏著,變得越來越厚重,越來越充滿質感。在那如同焦油般的表面上,浮現出無數隻閃爍著鬼火般幽光的眼睛。而在它的中心,一個人類頭部的輪廓浮出黏液的表面,在那本應該是臉的位置上,卻只有一個巨大的洞——在那洞裏面,是一片深不可測的黑暗。

“來吧!來吧!來吧!來吧————”隨著那個詭異頭顱的升起,那團焦油般的黏液也開始翻滾、起泡、膨脹,無數隻閃光的眼睛在那黑色的表面不停地生成和分解,從它們中間升起了更多的頭顱——“進入我吧!蹂躪我吧!撕裂我吧!我的愛人!我的愛人!我的愛人!我的愛人!”

在無數個腦袋毫無理性的尖叫聲中,麥亞洛薩荷太普,那如同焦油一般無定形的怪物伸展出無數的觸手和偽足,如一只張牙舞爪的巨大黑蜘蛛般朝那銀色的少年猛撲過來!

銀色少年瞬間變得稀疏,成為一團略具人形的水銀之霧。彩虹色的光芒從那銀色的煙霧中閃現,凝聚——爆發!

絢爛的銀。耀眼的金。熾熱的紅。溫暖的橙。柔和的黃。嬌嫩的綠。典雅的藍。深沉的靛。華貴的紫。純潔的白。

光的波濤瞬間吞沒了整個房間。

黑色的魔物被無形的刀鋒瞬間斬成碎塊。

看不見的大手將那些碎塊野蠻地攥成雞蛋大小的一團,牢牢定在半空。

血紅色的閃光中,空氣受熱產生的等離子爆風席捲整個房間,那漆黑的團塊表面開始沸騰。

翻滾的魔物表面的顏色開始改變,連同旁邊華貴的傢俱仿佛都被澆上了無形的強酸,在縷縷青煙紛紛融化。

整個房間開始在淡黃色的波動中顫動,那黑色的團塊瞬間分崩離析,化作無數黑色的液滴。

無數綠色的細線如同溫潤的雨露灑向那些漂浮在空中的黑色種子,但它們帶來的不是生機,而是精確的毀滅。

藍色的電弧咆哮著沖向那黑色的魔物,如同致命的絞索般將其團團盤繞,令其分子結構瞬間電離,不再具有任何結構。

深沉的靛雲無聲地將一切籠罩,殘存的污穢在物質構成發生了某種可怕的變化,化為黯淡的粉塵四處飄零。

紫色的輕紗將那混沌魔物的最後殘餘送往虛無,令一切回歸平靜。

白色的聖光中,時間的流動被某種不可思議的力量逆轉。一切傷害都被治癒,破碎的玻璃回歸窗框。溶解的傢俱恢復原狀。粉碎的地板光潔如新。散落的紙片重新回歸原處。甚至連充斥著焦糊和臭氧味的空氣也瞬間變得清新宜人。

一切都在同時發生。一切都在瞬間結束。

麥亞洛薩荷太普不見蹤影。

豪華的辦公室依舊一塵不染。

除了一張沙發已經消失不見,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它……它被消滅了嗎?”驚魂未定的英迪格小心地問。

“當然沒有。”化為銀色煙霧的少年再次凝聚為人形的輪廓:“如果我真能消滅它,它就不會出現在這裏了。”

“不過看起來殿下比它強得太多了。”

“它只是沒打算認真而已。”少年搖搖頭:“所以我才需要第一接觸者的力量。畢竟,只有她才具有和皇帝一戰的能力。”

“但是說到這個,殿下和第一接觸者到底是什麼關係呢?” 英迪格好奇地問:“我曾經聽到一些傳言,說您是SEERS為她……”

“請不要說了!”

對方突然爆發的怒氣把英迪格嚇了一跳,不敢再說什麼。

“我得離開了。否則說不定又會給您惹麻煩。”

少年的形體再次瓦解成旋動著的銀色煙霧,然後緩緩隱去,剛才那句話似乎讓他頗為煩惱。

“不過要記住,我和她可沒有任何關係。”他的聲音說道,然後又補充了一句:“這種鬼話是麻生告訴你的?”

英迪格猶豫了一下,決定說實話:“是的,殿下。”

“我會去收拾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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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8年 5月11日  上午11時30分

羅馬     梵蒂岡

這一天天氣相當好。明亮的陽光把聖彼得廣場曬得熱氣騰騰,以至於很多遊客們停下來購買比幾百米外的羅馬市區內貴上好幾倍的刨冰——據說那是教皇大人的私人冰上曲棍球場上刮下來的,受過祝福的神聖刨冰。

教皇克里斯多夫八世是個狂熱的冰上曲棍球愛好者,經常和樞機主教們進行這種有益身心健康並且有助於淨化靈魂的運動。因此除了神聖刨冰以外,飾有耶酥受難像的曲棍球棒也是梵蒂岡的一項相當可觀的創收財源。

一片詳和的氣氛。一切都很正常。

但是梵蒂岡地下的卻有些不那麼正常的東西。

誰也不知道,從十幾年前開始,梵蒂岡地下5公里處就出現了一個形狀規整,直徑剛好4公里的巨大圓柱形地下水槽,以及由其輻射出去的運河和附屬設施。這一整個底下設施規模之龐大,甚至大於整個羅馬市區。

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在羅馬地下深處修建如此規模的地下設施,本身就是一個可怕的神話了。這不是凡人可能辦到的。

通過安裝在教皇大人的辦公地點,神聖的使徒宮中的秘密電梯,所有紅衣主教和紅衣樞機長都可以來到這裏,從事一些並不怎麼神聖的勾當。

以泰蘭之心的名義。

在樞機議會的檔中,這個水槽被稱為泰蘭之心。雖然名字很神聖,但它的形象實在無法讓人覺得神聖起來——水槽裏的東西當然不是那種兩個氫原子和一個氧原子的化合物。它是另一種東西。半透明的灰色液體像糨糊一樣粘稠,裏面翻滾著各種希奇古怪的東西。它們絕大多數都不是會讓人覺得舒服的東西,這團粘稠的液體永遠都在不停發出各種無法辨別,令人發瘋的竊竊私語。

巨大的地下水槽連接著無數運河,這些運河本身又分支出無數更小的水道。通過一系列特殊的引導裝置將那粘稠的液體中特定的“成分”引導入符合各自功能的區域。而而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各種召喚節點。

泰蘭之心的來源當然是羅馬教廷的最高機密。這些機密即使是從裏面召喚出的強大存在也未必知道,就像隱藏其中的無數秘密一樣。

而現在就有一個召喚節點正在被使用。

紅衣樞機長威利.楊站在巨大的鋼鐵祭台前,一邊痛飲法國白蘭地,一邊親自主持降靈儀式。一個名叫尤利安的少年神甫擔心地看著他。作為威利.楊的助手,他對樞機長大人的健康問題非常頭痛。沒辦法,樞機長大人的酒量次於教皇,但至少教皇不會去碰可卡因。

兩名身穿聖職者白色長袍的聖殿騎士侍立一旁,長袍下面露出的鎧甲很明顯是某種極其先進的外骨骼戰鬥服,但上面的華麗浮雕卻似乎並非傳統的天主教主題。作為教廷直屬部隊,他們的主要任務是對付那些不馴服的精魂。雖然樞機議會中任何一位主教或樞機長的實力都遠遠淩駕於大多數魔界貴族之上,但為了防備萬一,他們還是應尤利安的請求前來守護。

威利.楊精神亢奮,他飛快地敲打鍵盤,手動配置召喚程式,力求盡可能完美。

召喚邪惡但卻資訊靈通的下界魔族從來都是件危險的事。天使們雖然容易溝通,但他們知道的秘密顯然不如魔族多。

而召喚魔族最重要的,就是祭品。

和遍佈這個龐大地下設施的其他降靈站點一樣,用於召喚魔族的降靈儀式被高度自動化。一隻巨大的機械臂從附近的祭品倉庫中抓出一個棺材大小的籠子,裏面關著一個赤裸的男人。那是一個面容兇狠,體格強壯的傢伙,屬於在腦門上就寫著罪犯二字的那種人。

“調用:祭品CKL-2535930-M-M。”

“十二項謀殺,八起強姦。技巧值12,謀略值10,兇殘值16,智慧值8”

“召喚目標:黑焰者達卡杜魯,二階侯爵。”

“目標鎖定完畢,啟動降靈程式。”

裝有祭品的籠子被精確地裝入祭壇中央的召喚法陣中。機器開始轟鳴,將召喚的咒語注入那粘稠的液體中。從那巨大的地下湖中抽取出來的液體是物質化的靈魂,當它們感受到祭品靈魂中的殘暴與邪惡,紛紛從法陣四周的管道中湧了上來,如同準備攻擊的眼鏡蛇一樣站立起來。它們內部閃爍著仿佛來自地獄的火光,蠕動著,扭動著,晃動著,等待著即將獻給它們的祭品。

威利.楊用來召喚魔界侯爵的祭品是個無法無天,惡貫滿盈的罪犯,並且對自己得到的死刑判決毫無畏懼。

但是他卻對那些在他周圍舞動的東西產生了無法抑制的恐懼。他試圖保持兇悍的姿態,但卻無法抑制地失禁了。

並不是因為周圍那些超出他理解力的怪異。

而是因為他能夠清楚地感覺到,那些在他周圍舞動的東西,它們的食欲迫切需要得到滿足,而現在正是進餐的時候——他自己的靈魂就是它們的大餐。

作為來自魔界的精魂,它們是邪念精華的凝聚體,而且他們現在已經垂涎欲滴了。

召喚這個魔界貴族需要祭品的狂暴和憤怒。於是威利.楊開始手動輸入召喚指令程式——啟動內置神經注射器。注射300CC睾丸酮。注射100毫克可卡因。1000伏電擊。

召喚儀式本來就沒考慮過要讓祭品活著。他們只不過是神聖的教廷用來召喚那些屬靈存在的消耗品而已——無論是聖潔的天使還是污穢的邪魔,它們都需要依附於凡人的肉體作為停留在塵世的媒介,而靈魂上的相似之處則是它們得以降臨的通道。

遵照他輸入的指令,安裝在祭品脖子上的自動注射裝置將劑量足以致人於死地的物質注入他的體內。睾丸酮會大大增強人類的攻擊欲和殘虐性,並且通過直接注入神經系統而立刻作用。可卡因則是歷史悠久的興奮劑,令人精神亢奮。然後在上千伏特的電擊下,祭品那本來就非常強烈的殘忍與暴虐被加強了無數倍。

在全息圖上,一道紅色的細線飛速攀升,瞬間達到了某條分界線。

紅色的燈光亮起。

在那一瞬間,守護祭品靈魂的堡壘那本來就形同虛設的大門被名為殘虐的鑰匙打開了。

周圍舞動著的東西猛撲上去。

祭品的皮膚在接觸那些東西的瞬間便被那如地獄之火般的邪念燒出縷縷青煙,但就在他還沒來得及發出慘叫之前,邪惡的精魂已經鑽進了他的嘴裏。

然後是鼻子,耳朵,眼睛,尿道,肛門,乃至每一個毛孔。

祭品在籠子裏徒勞地掙扎著, 閃電、火焰與硫磺味的濃煙升騰而起。邪惡的精魂們盡情享受著靈魂的美餐。

而當那些精魂將祭品的靈魂吃盡,它們的力量將變得強大,變得協調,變得統一,變成因為需要進入凡間而化整為零前的形態——一位強大的魔界貴族。

祭品的掙扎逐漸停止,取而代之的是陣陣陰沉的咆哮。他的身體開始氣球一樣膨脹,迸發出無數裂痕。從那些裂痕裏,噴出道道熾熱的黑色火焰,將祭品團團包裹,成為一團黑色的火球。

在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聲中,那團黑色的火球轟然爆發,囚禁祭品的籠子瞬間汽化,魔界的火焰和邪惡令周圍的靈魂之水也為之退縮。

強大的二階魔族侯爵,達卡杜魯,在一片熾熱的火與煙中現身了。

那是一個有著人形輪廓,身高兩米的高貴魔族。在漆黑色的斗篷下,華麗的黑玉盔甲閃耀著地獄般的光澤。達卡杜魯的頭髮是熊熊燃燒著的黑色火焰,面容威武而剽悍。在他的身後,對稱排列著三隻漆黑色的羽翼和三隻血紅色的肉翼。六隻翅膀緩緩抖動,從黑色的羽翼中灑落無數黑色的星辰,紅色的肉翼則散發出陣陣燃燒著的熱浪。

“魔界的侯爵,黑焰者達卡杜魯,我以吾主泰蘭的名義,要求你即刻說話。” 威利.楊走上前去:“以人類聖靈的名義,我要求你吐露暗藏於靈魂之海深處的秘密。”

黑焰者用燃燒的眼睛地注視著面前那召喚自己的凡人,一道熾熱的颶風席捲整個巨大的廳堂。在召喚法陣的控制臺上,一些塑膠外殼的儀器開始融化。但是站在他面前的威利.楊,以及他的助手尤利安和兩名聖殿騎士卻絲毫不為所動。

“我將告訴你我知道的一切,樞機長。” 達卡杜魯的聲音在整個空間中聲聲迴響:“但是要記住,獻上這等卑賤的祭品以呼喚下界的貴族,爾等必將為自己的輕慢付出慘重的代價。”

威利.楊一拳打在魔族侯爵的鼻子上。

很單純的右直拳。沒有任何花巧,但卻將達卡杜魯打得翻了個跟頭。身穿黑玉鎧甲的高大身軀在空中旋轉了540度,轟的一聲倒在地上,召喚法陣的鋼鐵地面立刻因他身體中散發的高溫而變成了暗紅色。

威利.楊咕咚咕咚將手中酒瓶裏的法國白蘭地一氣喝光,然後俯身用毫無保護的右手捉住達卡杜魯那燃燒著的焰發,一把提起——然後是一記撩陰腳。

在接下來的幾分鐘裏,紅衣樞機長開始像街頭流氓一樣暴打那來自魔界的貴族。

達卡杜魯連絲毫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當樞機長完成自己的溝通工作之後,他將已經被打得七葷八素的黑焰者扶起來,讓他靠在祭壇上。

可憐的魔界貴族鼻青臉腫,他的鼻子被打斷了,嘴唇裂開,牙齒七零八落,六隻翅膀被打斷了三隻,軟軟地垂在背後。華麗的黑玉鎧甲上滿是窟窿和裂縫。

“來,我的魔族朋友,抽只雪茄吧。” 威利.楊從聖職者的長袍中拿出兩支哈瓦那雪茄,一口咬開,用黑焰者那熊熊燃燒著的頭髮點燃,先塞進達卡杜魯嘴裏一隻,然後將另一支叼進嘴裏:“其實啊,我這人是最討厭暴力的。但是總有些傢伙不講道理,一定要給點顏色才能溝通,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你可以理解吧?”

他把手放到達卡杜魯的肩上,微笑著,凝視著對方:“你可以理解吧?”

恐懼于可能再度施加於自己的暴力,黑焰者趕緊點頭。

威利.楊猛吸一口雪茄,開始步入正題:“自從瑞典人把那東西發射到太陽上去以後,人類的靈魂世界就被一個叫約櫃的東西弄得不安寧。你不覺得這背後可能暗示著什麼很奇怪的東西嗎?”

達卡杜魯趕忙點頭:“是的,樞機長大人。我將告訴您我所知道的一切。”

“很好,朋友!” 威利.楊激昂地揮舞了一下手中的酒瓶,令黑焰者恐懼地退縮了一下:“快點告訴我,你都發現了些什麼!”

“在緣與業的迷宮中,有一人蒙恩深重。”魔界貴族的聲調仿佛在吟唱某種的咒語:“諸海之白麒麟,此世眾生,皆因她在而在。”

威利.楊提醒對方:“這些我都知道。但我現在想知道的是:以後可能會發生些什麼?”

“諸海之白麒麟是動盪與變革之源,樞機長。她是……帶來變革的隕石。”

“隕石?你是不是指當初讓恐龍滅絕的那一顆?你是不是在暗示她即將帶來的影響?那麼……她將帶來怎樣的變革呢?”

“不知道。凡人欲望之所在並非她之所欲。凡人的規則與邏輯與她無關,樞機長。她既不是王者也不是神魔。她是另一種東西,無法用人類的概念揣度。這就是我唯一可以肯定的。”

“不過,你覺得諸海之白麒麟和新正教那個弱智比如何?” 威利.楊:“如果她和那個白癡兼精神分裂症皇帝交手,你認為誰能佔據上風?”

“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樞機長。”當談到新正教的皇帝時,黑焰者流露出一種恐懼的神色:“癡愚瘋狂之主是最接近於神的存在,沒有戰鬥記錄可供參考,我無法作出任何判斷。”

“那麼你還能告訴我些什麼?” 威利.楊問:“你在人類的靈魂中都看到了些什麼值得注意的東西?都讓我看看。”

達卡杜魯緩緩浮上半空,他的軀體膨脹成一個燃燒著的黑色火球。在那火球中,一副副圖畫飛快地閃過。

在單調的黑暗天空中,懸掛著一個看起來有點像太陽的黑暗球體,在它那連最微弱的月光都無法相比的黑色光芒照耀著的,是一片同樣漆黑色的大海。

紫紅色的天空中萬里無雲,從由琥珀色的粘稠物質構成的大海中,無數扭動著的觸手升騰而起,直聳雲霄。

夜空中懸掛著一輪影子般黯淡的黑色新月,但星辰卻不見蹤影。

無數匪夷所思的景象飛快地閃現,最終穩定在那團黑色火焰中的,是一副奇怪的圖像:

天地之間,矗立著一個巨大得難以形容的黑色長方體,它邊角銳利,高聳入雲,直通天穹那遙不可及的彼方。而在它的半透明表面下,隱約可見一個龐大的形體。

而在那黑色長方體頂端,是一個幾乎佔據了半個天空的太陽,如同一隻從天堂俯視凡塵的金色巨眼。

一隻奇異的生物靜靜盤踞在黑色巨物頂端的一角,背襯耀眼的陽光。那看起來是一隻體態纖長,擁有九條尾巴的狐狸。和巨大到似乎足以容納整個宇宙的黑色長方體,以及天空那令人難以直視的太陽相比,它的渺小令人幾乎感覺不到它的存在。而正因為它的渺小,反而使它令人更加印象深刻。

以畫面為背景,一行含義不明的文字在一種近乎敬畏的晃動中緩緩浮現:

“在那閃耀黑暗的聖約之殿,為就未踐之約,異形神子籌畫新世界之起始。”

注1:水星(Mercury)和水銀(Mercury)的拼寫是相同的。

注2:WET:無線能量傳輸(Wireless Energy Transmission )的簡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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